城北大營,旌旗招展!
赤紅甲胄,似如燎原之火,蔓延不盡。
義軍之眾,大多興於白蓮教,其教火德,故崇赤色。
軍威森嚴,中軍大帳!
諸位隊正、營正,分立左右,面容肅穆。
荀少彧端坐主位,饒有意味,看著眼前幾人。
“卑下李虎!”
“卑下趙平安!”
“卑下李信!”
“……參見將軍!!”
李虎、趙平安、李信,三人撩起衣甲,單膝跪下。
六房典史之家,也就這三人,可率兵帶甲,有些悍勇武力。
而且三人身份尊榮,背景雄厚。
一是戶房典史之子,一是刑房典史胞弟,一是工房典史族侄。
各帶披甲之士,多有上百,少有數十。
再有幾家大戶兵丁,拚拚湊湊,也有五百之數。
荀少彧微微抬手,眸光一凝,平靜道:“……起來吧!”
來的這三個大戶子弟,都有功夫傍身,且都造詣不淺。
荀少彧外家功夫,早就臻達爐火純青之境,煉通了渾身二百零六枚骨節。
只差力貫百竅,一百零八枚大竅通達,便能躋身外家巔峰之境。
有著這般非凡成就,荀少彧的眼力,自然亦是頂尖之選
況且幾年征戰,不乏有一些內、外家高手,死在他拳下。
其閱歷、見識,簡直就是成幾何般,不斷增長。
故而,無論身形、步伐、呼吸,再到老皮、關節、眼神,都瞞不過他這位大高手。
甚至,入眼一看,他們三人精通的武學、兵器類別,荀少彧也能猜出一二。
“喏!”
幾人起身,垂著頭站在一旁,等待荀少吩咐。
只有真正面對荀少彧,三人才能感受到,來自荀少彧身上的滔天壓力。
宛如一頭猛虎,伺機出柙!
畢竟,外家大成,煉通了皮、肉、筋、骨,力貫千鈞,仿佛人形猛獸一般。
一頭老虎才有多少力量!
現在的荀少彧,可是比一頭餓虎,好要凶殘數分。
哪怕是無意,但這一股掠食生物的本能。
仍舊讓李虎等人,不由收斂幾分驕態,不敢直接觸及荀少彧的視線。
這種態度,荀少彧微微能感受到。懂得上下尊卑,也非壞事。
知道敬畏,就會懂得為人處世的分寸!
荀少彧俯瞰諸將,帳中眾將。
這帳中任意一人,都最少有著淡赤命格,千裡挑一。
甚至魯明達、趙文遠二人,更有純金命格,有五品黃堂之命,是真真正正大將之才。
當真是將才濟濟,群策戮力!
這些人,都是荀少彧一點點發掘出,用來作為軍中心腹的人物。
一位命格淡赤者,在其他義軍,甚至都能爬上一方偏將之位,鎮守一方。而在這裡,卻僅僅是一介隊正。
可以說,大帳之內任何一人,都有資格就任營正。
一旦擴軍,憑著這些骨乾,就是新卒上萬,也可保持一定的戰力,稍一整編,就是一路強軍。
而且,縣中大戶們,亦不止這區區幾家。
有人出人,有錢出錢,有糧出糧。
在荀少彧親自開口,過問一次之後,這些大戶都紛紛‘自願’的,‘踴躍’的,將大軍需要的淄重,一一備齊。
一時間,小小的江寧縣,亦有了兩千披甲之士。
荀少彧拔刀出鞘,
道:“諸位……諸軍齊備,淄重豐足,可戰矣!” 魯明達一邊揮拳,一邊大喝:“一戰必定!”
受到魯明達的影響,帳中諸位營正、隊正,亦齊聲應喝:“一戰必定!”
帳外,一隊隊甲士,高舉長矛,大聲高喝:“戰!”
“戰!!”
一時間,整個城北大營,兩千兵甲,一起狂呼:“戰!”
“戰!!”
…………
李府門前!
李維一身單衣,楞然望向城北。
耳畔中,持續回響著一聲聲呼嘯,讓他難以自持。
久經事故的他,聽到這一聲聲咆哮,暢然若失。
李維顫抖著身軀,喃喃道:“這……這是……要變天了!”
此時此刻,老奸巨猾的李維,再也繃不住城府,恍然失態。
許多人,又要失眠了。
…………
二熊嶺,高家寨,
幢幢木樓,此起彼伏,
一幢古舊木屋之中,兩列分立十數靠椅,主位上鋪一襲虎皮。
“我的兒啊!”
高望眼眶通紅,魁梧壯碩的身軀,穩穩坐在斑斕虎皮上。
他聲嘶力竭:“……我的兒,就這麽死了……啊……哈哈哈……死了……”
“……死了!!”
他那猶如熊羆般,高大強壯的身軀,驀然起身。
由百年雲檀,辛苦雕琢的靠椅,‘碰’的一聲,轟然倒塌,四分五裂。
一壯碩老者,在一旁持幡,靜靜望著這位當代族長,等待著他,發泄胸中怒意。
轟!!
他一腳踩下,地板層層斷裂:“啊啊啊!!”
轟!轟!!
他似瘋了一般,一腳橫掃,一聲聲氣爆,在腳下不斷傳來。似乎要抽爆,周匝的一切。
“死!死!死啊!”
一聲比一聲陰毒,一聲比一聲狠戾。
高望的身形,似如一道黑色龍卷,來勢滔滔。一拳略過,粗大主梁,讓他一拳撬動。
“主祭……”
幾名中年漢子,小心謹慎的,走入面目全非的議事廳。
這議事廳,一般是用來商討族中大事,或是祭典禮儀的,傳承歷代久遠。
如今,毀於一旦了!
老主祭抬眼,看了看躡手躡腳,走入廳中的幾人。
絲絲微風拂過,黑幡兩側,幾枚銅鈴,悄然響起。
他伸手拂過鈴鐺,隨即銅鈴,複又陷入沉寂。
“無事,不要打擾了他……”
老主祭淡淡道:“否則,後果自負。”
長老們面面相覷,頓時也不敢,再有絲毫動作。
高望可是高家寨中,當之無愧的武力擔當。
秘傳熊搏手,宛如一頭老羆,強橫無匹,橫行無忌。
一旦場面徹底失控,幾大長老沒有任何把握,能夠壓製得高望。
大長老略微遲疑,問道:“主祭……阿望這是?”
高望一身武道,極端強橫,甚至已經觸摸到了巔峰。已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抗衡的存在。
就是在歷代高氏族譜,似高望一般的強橫高手,都未必能出十指之數。
老主祭眸子古波不驚,平靜道:“放心吧……只是怒急攻心,心神失守,才有此一遭,阿望他並無大礙。”
幾位長老黑著臉,看著議事廳內,滿目瘡痍。
“一族之長,自有氣度……阿望怎會氣急攻心?”
二長老頗感不信。
武道習煉,講究的就是磨礪意志,讓自身精神,宛如金剛之石,千劫不磨,百劫不壞。
高望修習武道多年,在武學上的造詣,極為高深。
精氣神凝煉,其心智之堅,幾可比如磐石比肩,不動不搖。豈會一時失了心氣,狂性大發。
老主祭淡漠道:“高天寶死了……”
轟——隆——
宛如驚雷,刹那讓幾位長老,心神大亂。
“天寶……去了?”
大長老輕輕囈語著,一張老臉,布滿不可置信的神采。
“天寶……去了?”
“難怪!”
“難怪啊!!”
大長老、二長老,顫顫巍巍,自言自語。
闔寨上下,哪個不知,誰人不曉,寨主高望的命門就是這個。
因為高望是幾代單傳,男丁單薄,膝下就這麽根獨苗。
對這麽根獨苗苗,高望他是捧在手心,含在嘴裡。
讓高天寶小小年紀,就養得心胸狹隘,飛揚跋扈。
一旦不順其心意,動輒打罵坑殺,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
三長老胡須一抖,沉聲:“是……誰……”
字字有力,鏗鏘交鳴。
就算是個紈絝子,那也是高家寨的紈絝子。
就是神憎鬼厭又如何,燒殺搶掠又如何,他高家都罩得住。
怎麽,是嫌他老高家的刀,不利了嗎?
老主祭沒有回答,反而將目光,投注在高望身上。
嘭!!
高望一拳,將一根梁柱打飛,強橫勁道一攪,把這一根丈許梁木,打的木屑亂舞。
“江寧……方國端!”
高望冷硬的道,通紅眼眶,眸光閃動之間,唯有冷戾。
顯然,這位強橫的高家族長,已經恢復了心智。
“江寧縣?”
幾大長老,眉頭一蹙,不解的搖了搖頭:“江寧縣……我們高家寨和江寧縣,以往是井水不犯河水,他為何要害了天寶性命?”
高家寨的勢力,在整個鳳台山都是數一數二,數千寨民,八百精悍寨兵。需要的情況下,更是可以全民皆兵。
整個一土霸王,小諸侯般的勢力。
丹陽府的幾大勢力,沒有點厲害關系,誰會得罪高家寨,不怕他轉眼間,就另投敵對勢力?
而且這高家寨,也從來不是什麽軟柿子,可以任人拿捏。
一個有兵,有錢,有糧的高家寨!
為了高天寶的一條小命,值不值得與高家寨這種強橫人家,發生極端衝突。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高望面無表情,道:“是天寶在江寧犯案,讓方國端那廝,逮個正著。”
幾位長老聞言,對視一眼,目光交匯,不知意味。
“然後,那小畜生,就直接將天寶的性命害了,暴屍鬧市。”
說到此處,話語之中,猶似平靜之極,一灘死水,毫無波瀾。
暴屍鬧市,七日魂散!
幾位長老俱然沉默,心頭反而愈發沉重。
大長老道:“方國端這人,老夫隻聞其名,未見其人,以前也未曾打過交道,其性事風格,老夫不是很熟悉。”
“但能讓元成器這老東西,下放一縣之權,必然不會是個好對付的。”
高望嘴角一咧,道:“是不好對付,他就是奔著咱們高家寨來的啊!”
荀少彧在出事之時,就果斷的封閉四門,大肆搜尋檢索。
不但暫時阻斷了,江平縣與外界的一應聯系,還切斷了高家,在江平的眼線。
讓高家在江平,徹底成了聾子瞎子。
若非高家寨,還有一些神秘力量,能知生斷死,判斷高天寶的生死。
這高家寨、高望,都要被蒙在鼓裡。
“你是說?”
幾位長老,豁然一驚。
老主祭蒼老的手掌,拂過黑幡,若有所思。
…………
鳳台山,七峰二十一嶺,
山勢滔滔,壁有千仞,溝壑縱橫,
山中惡瘴猛獸,重重山巒,望盡鬱鬱蔥蔥。
荀少彧配刀而立,站在古樹參天之下,心胸都在須臾間開拓不少。
李虎、趙平安、李新三人,跟隨荀少彧左右,沉默不言。
望著茫茫群山之中,那一處扎眼的黑點。
那,就該是高家寨了!
他盯著許久,才歎息:“事有不諧啊!”
“原本想著,能封鎖消息,趁著高家寨毫無防備,猝然一擊,破了高家寨的天險。”
“可惜……高家警覺,失了突然性,難嘍!”
兵貴神速之言,果是金玉良言。
這群山萬壑, 荀少彧有向導,能一路前行無礙。
但在山道上,無法用車馬運輸淄重,也無法動用騎兵,一日奔襲。
拖遝來,拖遝去,距離荀少彧帶兵,踏出江寧縣,都過了兩日之久。
“距離高天寶犯案,也有七日……算算時辰,他就該魂飛魄散,自食惡果了。”
荀少彧心中念叨一下。
七日魂散,進不得神域,入不得冥土。
這已經是在當世人眼裡,是比鞭屍還要狠戾的懲罰。
所以現在高家,絕對是恨荀少彧,恨得是牙根癢癢。
恨不得剝去皮,其肉,拆其骨的那一種!
可以說,高家必殺名單中,荀少彧絕對能排上前列。
而這在荀少彧眼中,又是一副迥然氣象。
一滴源力,豁然燃燒!
絲絲縷縷赤氣,盤繞石鏡,一並在須臾,勾勒重重景象。
荀少彧似是在觀望,遠方老寨。
吼!
一頭黑霧,凝聚黑羆,盤桓老寨上空,熊爪拍打胸口之時,做有警惕之態。
這一隻老羆,照映在石鏡之中,神態活靈活現,環顧周匝一切,做出攻擊之勢。
“氣運變動,看來高家寨,是得到準確消息了。”
看著警惕意味十足的族運,荀少彧的眸光,愈發深不可測。
古今之談,縱論望氣之術,都只是小道中的小道,難入大雅之堂。
然而,無論旁門,或是正宗,又都有此術底蘊,可謂源遠流長,博大精深。
可歎,算人不能算己,身不由己,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