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月燁在警察局喝了好幾杯茶，一直到對方將白紙的正反面全部寫滿，他們的對話才算結束。不過他們並沒有將泉月燁放走，反而讓他繼續留在警察局過夜，而給他送一些衣物被子的則是奈良姐姐。

　　“奈良姐姐。”泉月燁有點驚訝，他算算日子快兩個月沒有回到孤兒院了。此刻看到奈良姐姐，沒有一點兒的生疏到有種歡喜的感覺。奈良姐姐眼圈泛紅，似乎是哭了。她擦擦眼淚說道:“你是要嚇死我們呀。”

　　她說的是我們，泉月燁猜測貓婆婆一定是發了脾氣。

　　“婆婆氣得摔了一套茶具。她這回無論如何都要把你送到美國去。”奈良芽衣勸說道:“你也是，怎麽哪裡有危險就跑到哪裡去?”泉月燁沒有說話，之前有些事情並不是他自己願意去招惹的。

　　但這一回，多半是他自己招惹的。

　　如果他沒有在運動會那一天殺了那個職業英雄，也就不會和夜月犬一郎混在一起，更不會在後來二人合作殺了幾個英雄。這些事情是他自己要做的，就算是貓婆婆努力打罵他，他也不會停下。

　　泉月燁並不想要把這些事情告訴奈良姐姐，他乾巴巴地說道:“我沒事。”奈良姐姐歎口氣，也不勉強。她又和泉月燁交代了幾句話，在警察的催促下離開了。泉月燁拿著衣服，在口袋裡翻了翻，什麽都沒有找到。

　　他所在的地方和醒來時的房間差不多，一張行軍床，最簡單的桌子椅子，一個擋板用來保護隱私，外面有人看著。現在也沒有辦法做什麽了，泉月燁想著蓋上被子，蒙著頭睡覺。

　　他還不是很困，翻了一個身，感覺自己背上沉沉的。泉月燁想要把被子扯下來，手指像是凍僵了一樣，怎麽都伸不直。雙腿直愣愣的和床板貼在一起，感覺皮膚就黏在上面。泉月燁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在狹窄的被窩裡他感覺到有人在看他。

　　泉月燁的汗毛都起來了。被窩並不是全黑的，因為房間的燈沒有關上，還能在裡面看見一些模糊的輪廓。泉月燁頭不能動，他只能睜開眼慢慢地將眼珠子轉過去——他看見一張臉。

　　一張沾滿血閉著眼睛的臉。

　　也是一張泉月燁見過的臉，是他的小叔泉月長崎。

　　”啊啊啊啊啊——”外面的警察拔出槍衝進去，他們看見泉月燁將被子丟在一邊，整個人從床上翻下來。“怎麽了?”一個警察上前將泉月燁扶起來。泉月燁臉色發白，他甩開警察的手說道:“走開。”

　　“你怎麽了。”

　　泉月燁自己從地上站起來，他罵道:“走開！滾啊——滾啊。”像是鬼壓床一樣，自己死去的小叔忽然出現在被窩裡。再加上剛剛被審訊，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讓泉月燁的壞脾氣徹底暴露出來。

　　警察們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其中有人看著泉月燁臉色不對，叫了醫生來。泉月燁只是需要一個短暫的發泄，一時間沒有辦法平靜下來。他沒有拒絕醫生的檢查。

　　“你看見了什麽?”

　　“有沒有人對你做過心理催眠。”

　　泉月燁一一回答，醫生給他吃了安眠藥，轉身離開。模糊之中，他聽到醫生在和警察說，“……最好找一個心理醫生過來……可能有點不對勁……受到了一點刺激……”

　　我沒有問題。

　　泉月燁還沒來得及說出這句話，醫生的安眠藥就發揮了作用。他昏沉沉躺在沙發上，裹著一條毯子睡了過去。

　　夢中，

他來到了泉月家老宅。“小燁，小燁。泉月燁。”父親泉月長鎖急切地上來抓著泉月燁的手臂說道:“你看見你叔叔了嗎?”　　爺爺站在一旁將焦躁的泉月長鎖拽開，他對泉月燁說道:“小燁，你是不是看見了?”泉月燁歎口氣，他一開始真的被嚇到了，冷靜下來之後想八成是和夢境中有關系。

　　果然如此。

　　“小叔是出了什麽事情嗎?”泉月燁雖然沒有怎麽見過活著的小叔，但他明白自己的親人都是一番好心，不會傷害自己。父親咬牙切齒說道:“還不是……小燁這件事情說起來有點複雜。”

　　老祖宗坐在窗戶前，他一直沒有說話。房間裡燃燒一種古怪的木頭香氣，剛開始聞有一點不適應，習慣後倒是好多了。泉月燁看著一臉焦躁的父親，恨鐵不成鋼的爺爺和淡然的老祖宗，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今天確實看到小叔了。”

　　他坐下將自己見到的如實說了一遍，包括自己被警察帶走審問的事情。長輩們都安靜聽著，交換眼神。

　　老祖宗朝著香爐裡丟了一張白紙，他說道:“小燁，上一次我和你說的，你還記得嗎?每一個人的個性都有自己的特點，不是你的強求不來。”

　　“老祖宗這和小叔的事情有什麽關系嘛?”

　　“你小叔有個朋友叫做杉木冷信，他的個性是【指令】。”老祖宗說道:“你小叔肉體上死了，但是靈魂還在。這個靈魂還在是因為我的個性【亡靈】。”泉月燁又有些聽不懂了。

　　“我的個性是在死後出現的。”老祖宗苦笑，”我死了之後，只要我的直系子孫還活著我就會以亡靈的形式一直活著。 同樣，只要我願意，我也可以讓我死去的子孫以亡靈的形式活下去。前提是他們不能自己跑的太遠。”

　　泉月燁看了一下泉月老宅，他沒有找到小叔的影子，想來就是老祖宗說的，“跑得太遠。”

　　“杉木冷信這個孩子我也知道。”老祖宗說道:“他的個性埋下的種子只要精心灌溉，便總有一天可以成為蒼天大樹。一旦成功，便高於本能。”

　　泉月燁明白了。

　　他的小叔是去找杉木冷信。

　　“小燁，你把你小叔找回來。”父親泉月長鎖和小叔是雙胞胎，作為兄弟自然是最擔心的。他臉上又是恨又是怒，“杉木冷信，一定要殺了那個家夥。”老祖宗皺眉頭，說道:“人帶回來就好了。不要再多事端了。”

　　“老祖宗。如果不是那個家夥，長崎會失去成為英雄的資格嗎?他最後會死在大河道嗎?”父親反駁道，”如果活下來的是我，我一定要殺了那個家夥。”

　　老祖宗搖搖頭，對小燁說道:“小燁，這次要麻煩你把人帶回來。如果你小叔在三天內沒有回來，我們大家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要怎麽做?”泉月燁想到被窩中小叔血跡斑斑的臉，心中有些膽怯。事關家人他還是鼓起勇氣問道。

　　老祖宗將泉月燁帶到身邊，說道:“讓他碰到你，只要接觸到你，我們就可以把他帶回家。”他停頓了一下，摸著泉月燁的臉像是蒼老了許多，囑咐道:”小燁，保護好自己。”

　　你是我們泉月家最後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