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韓兩族年會,算的上是東南域雲州的節日,普通百姓們,門前張燈結彩,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猶如迎接新年一般。
街市上人來人往,具是前往觀看年會的普通人,以往兩族年會分開進行,從不避著觀眾,算是對家族的一種宣傳;家族子弟之間,過招都留有余地,大多點到即止,一幅其樂融融之態。
而今年的年會,卻要面對外族子弟,是以增添了不少肅殺了氣氛。
雲州城好事的公子哥們,聯手開出賭局,賭兩族年會最後的勝利者。林絳雪的名字高高在上,賠率最低,接下來是林楓和林躍,韓家的韓馥兒排在之後,而韓闖隻拍在最後一名。
若不是他在嶽鶴樓的一番表現,甚至都入不了賠率榜,理由很簡單,在生死相爭的擂台上,沒有武魂是絕對不可能走到最後的。
投注地點就在距離擂台不遠的地方,點帳的夥計正忙著為賭客門開票,所開出的,大多是些小額投注——此處只是一處公共投注點,真正的豪客不屑來,只有普通百姓樂於在此賺點零花錢。
年輕的夥計一邊手忙腳亂的忙活著,一邊照著票#據高喊:“林絳雪!林楓!林躍!林絳雪!韓馥兒!林絳雪……”
這叫做唱票,算是雲州公子哥們的創意,有助於提高百姓們的購買熱情。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直到那年輕的夥計喊出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原本高亢的聲音戛然而止。
“韓、韓闖?!”
這聲音裡帶著驚異與不確信,以至於他停下手裡的工作,揉了揉眼睛,再次確認了不是自己產生的幻覺。
“韓、韓闖,黃金千兩?!”
年輕的夥計聲音顫抖,幾乎要斷絕了一般,可沒人在意他的失態,原本嘈雜喧鬧的投注點,瞬間安靜,幾乎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也能被清楚聽見。
沉默了半晌,夥計用扭曲變調的聲音高喊:“有人在韓家韓闖身上壓了黃金千兩!”這不但是黃金千兩的問題,更是因為有人用千兩黃金來打水漂。
便是最大膽的賭徒也不會賭那排名賠率榜最後一位,賠率高達一賠五十的家夥,沒人認為他能贏,就像沒人認為韓家會戰勝林家一樣。
圍觀的群眾開始議論紛紛,他探討是哪個瘋子的遊戲,或是某個江北的豪哥一擲千金——在一片喧鬧的議論聲中,韓闖悄悄鑽出了人群。
兩族年會的會場在潯陽江邊的演武場,背靠著嶽鶴樓,周圍是長達十裡的柳陰。
臨近年會開幕,江邊又來了不少圍觀的百姓,演武場的空間雖然大,卻也已到處擠滿了人,年幼的孩子騎在父親的脖子上,歡快的拍著巴掌,水晶一般的眼睛在光線下閃爍,仿佛絲毫沒有感覺到,空氣中所醞釀的肅殺之意。
東南域雲州,代表著改朝換代的兩族年會即將開始,韓家休息室這邊,所有參賽子弟,都不禁流露出一抹絕望的神色。
他們知道自己只是年會的配角,甚至自己的家族,都將成為年會的配角,而成為配角的後果,可不僅僅是輸掉一場比賽而已。
韓莊北花白的三綹長須迎著江風飄揚,他表情肅穆嚴峻,就像一隻大戰之前的豹子。目光掃過所有韓家參賽的韓家子弟,大多數人,都下意識的躲閃著這銳利的視線。
韓莊北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悲哀,心中暗道:“沒想到堂堂雲州韓家,竟然淪落到了這種地步!”
銳利的目光最後停留在了韓馥兒臉上,這個平素愛笑的女孩,臉上卻沒有絲毫笑容,她明白自己需要肩負的使命——韓家自她而下,
無一人能與林家五虎對抗。“闖哥哥怎麽還不來?”韓馥兒的臉上出現片刻失神。
便在這時,韓莊北肅聲道:“韓闖呢?他為什麽沒來?難道沒人告訴他今日兩族年會的事情嗎?”
韓莊北打心眼裡看不起韓闖這個沒有武魂的廢物,至於戰勝韓健的事情,他將其歸結於一次意外,覺得若是再戰一次,勝利者一定是韓健,而非韓闖。
如此一來,他對於韓闖代替韓家參加兩族年會,自然非常不滿。
見沒人回答,韓莊北冷笑道:“韓家歷代從未出現過逃避年會的,這韓闖不但一次家族年會都沒參加,兩族年會都準備棄權嗎?真是丟我們韓家的臉!”
手中的龍紋鐵拐重重的杵著地面,發出尖銳刺耳的“啪啪”聲。
韓馥兒被這聲音驚醒,又聽到韓莊北對於韓闖的非議,忍不住仍緊眉頭,上前一步,駁斥道:“我闖哥哥怎可能是逃兵,他一定是被什麽事情耽擱了。”
韓莊北長須一凜,怒道:“那你告訴我,有什麽事情能耽擱他?從早上一直失蹤到現在?不是避戰又是什麽?”
“這……”
韓馥兒啞口無言,她雖然相信韓闖不會避戰,卻拿不出任何確切的證據,韓闖此刻並不在此,不是嗎?
韓莊北的龍紋鐵拐繼續重重的杵著地面,發出的聲音越發刺耳:“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一個沒有武魂的廢物怎能代表韓家參加兩族年會,這不是惹人笑柄嗎?”
他停了停,喘了口一口氣,說道:“若是他再不來,我就要用韓健頂替了他的名額——”
韓馥兒打斷韓莊的話:“可這是家主親自定下的名單,怎可隨意更改!”
韓莊北冷笑一聲,慢悠悠的說道:“家主此刻並不在此,如果他知道了此見狀況,也會做出和我同樣的決定,你認為家主會偏袒他的兒子嗎?”
韓馥兒啞口無言,只能心裡暗暗著急。
便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看來要讓您老失望了,韓健是注定不可能出現在兩族年會的擂台上,因為我已經到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韓馥兒,她眼睛一亮,原本憂鬱的表情瞬間變得陽光,笑著說道:“闖哥哥!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韓闖看了驚愕的韓莊北一眼,自顧自的走到場中,銳利如刀是視線掃過在場每一位韓家子弟的臉,幾乎所有被他掃到的人,都忍不住低下了腦袋。
韓闖暗暗搖頭,朗聲道:“你們自己看看你們像什麽樣?毫無鬥志!毫無精神!就像一堆被霜打了的茄子!你們真認為林家有那麽強大嗎?”
場中燕雀無聲,便是一向活潑的韓馥兒也噤聲不言。林家這一代的強大已經深深印進了韓家子弟的心理,便是他們嘴上不願意承認,可心底卻已認同了這一點。
韓闖搖了搖頭,他明白若是仍由這些已經喪失了信心的韓家子弟上場,所得的結果,只會是被人狠狠的羞辱而已。
他朗聲道:“我承認林家這一代的強大,無論是林楓、林躍、還是林絳雪,都勝過你們太多太多,這是不可規避的事實;但是除了他們,林家還有誰是你們不能戰勝的!”
場中,有些人的目光中,多了一絲光亮。
韓闖點了點頭,繼續說:“不瞞各位,剛才我壓了一千兩黃金在自己頭上。”
場中一片嘩然,所有人都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若不是韓闖在對韓健的戰鬥中,表現的太過強勢,可能已經有人開口質問了。
但小輩的不敢質問,代表老一輩不敢質問。
“什麽!你壓了一千兩黃金!”韓莊北對韓闖怒目而視,手中的龍紋拐杖幾乎要揮舞過來。
一千兩黃金,便是對韓家這種財大氣粗的家族,也是一筆不小的開資。
“韓闖!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韓莊北怒道,脖子上青筋迸出,仿佛只要韓闖一個解釋不清,那沉重的龍紋拐杖就會落到他的頭頂一般。
韓闖冷笑一聲,不緊不慢的道:“我是韓家的嫡長子,有權利動用千兩黃金以下的資金,大長老還有意見嗎?”
韓家確實有這樣一個規定,但如果嫡長子令家族受到巨大損失的話,一樣會遭到嚴厲的處罰。
韓莊北粗喘著氣,怒視著韓闖那副淡然的面孔,眼神裡竟是惡毒。
“韓闖,你最好明白自己在做什麽!”韓莊北一字一句的說道。
韓闖微微一笑道:“當然,我會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不勞大長老費心。”
韓馥兒也站到了韓闖身邊,直視韓莊北,說道:“我相信闖哥哥這麽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如果真令家族蒙受了損失,我會和他一並承擔。”
說完,對韓闖笑了笑,膩聲道:“闖哥哥,你應該將千兩黃金壓在我的頭上的。”
韓闖朗聲笑道:“那才是真正的打水漂!”
一番挑逗,氣的韓馥兒直跺腳,初時那種緊張感覺,卻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撅著嘴,不甘心的道:“難道壓在你身上不是打水漂嗎?”這也是所有人的疑問,他們不相信韓闖能贏,不相信他能走到最後。
韓闖搖了搖頭,收斂了笑容,無視了韓莊北那擇人而噬的目光,雙手虛按,場中立刻平靜了下來。
隻聽他朗聲說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你們認為我會輸,可能第一輪都過不了。但我想說,我押上了一千兩黃金,就代表著我有信心戰勝林楓、戰勝林躍、甚至戰勝林絳雪!”
語調回落,從高亢,變成舒緩:“那你們呢?我不可能戰勝林家的所有人,所以我需要你們為我掃平道路,你們每戰勝一個林家子弟, 我就少一個對手;我知道這種要求是極為自私的,但別忘記,我們都屬於雲州韓家,我們的榮耀是一體的,而現在有人要將這一體的榮耀拿走——我們要團結起來,戰勝他們,掃平他們,只有這樣,才能保留韓家的榮光。”
壓抑、沉默,鴉雀無聲,仿佛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之中,無論是站在一邊的韓莊北,還是場裡將要參賽的諸人,都低垂著腦袋,咀嚼著韓闖的話。
半晌過後,第一個人出聲了,一個瘦小的聲音首先站了出來,直視著韓闖的眼睛,平靜的說道:“我相信你一次,韓闖,因為你戰勝了韓健,所以我相信你,我會全力以赴,希望別讓我失望。”
韓闖重重的點了點頭,他認為這個人,韓過,韓健的堂弟,也是旁支一族中的實力最強者。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韓闖平靜的說道。
有了第一個榜樣,表態的人越來越多。
“韓闖,我支持你!”
“我也是!”
“我也會竭盡全力的!”
……
一直到最後,只有韓馥兒依舊站在韓闖身邊,笑吟吟的看著他。
韓闖笑道:“怎麽了?妹妹,你不支持大哥嗎?”
韓馥兒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我當然會支持你,只是——這個優勝我也想拿,上一次在嶽鶴樓輸了林絳雪一招,我還想找回場面,所以我可不會讓你。”
韓闖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說道:“那就全力以赴吧,你我兄妹,誰拿到最後的優勝都沒問題,”視線轉移到韓莊北臉上,“我說的對嗎,大長老?”
韓莊北冷哼一聲,並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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