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鎮通往中都府的官道上,已經充斥著大量面黃肌瘦的流民,三三兩兩,拖家帶口,每個人走過衛忠身邊的時候都充斥著危險和渴望的目光。
也許是犯了大錯。
衛忠心裡想。從綠柳關離開,他們一行人便扮作了行腳的商人,用駝馬拉著幾輛大車,本意是想不引人察覺。在豐城郡的地界上,倒確實有效,然而從西河鎮開始一進入中都地界,幾輛大車的商人最引人注目了。
——誰都想打開看看,這車裡裝的是不是糧食。
浩蕩的流民一路向西,向著豐城逃亡——據說柳氏在豐城各鎮都開設了粥鋪,那裡的粥比中都府任何一家粥鋪的都要厚實。
只有衛忠一行,逆著流民向中都府前行。
百姓餓極了什麽都能乾的出來,平日裡再忠厚的老實人,也會像惡虎一樣撲食。這短短才一日的路上,已經有三次流民不顧性命的衝上來想要看看車裡裝的是什麽。
若不是衛忠讓底下人都露出了兵刃,只怕麻煩會多上十倍。
車裡裝的確實是糧食。
但是並不多,是衛忠這一標人自己的口糧——西來中都這一路,再也沒有像樣的酒樓客棧,吃睡都是在荒郊野外,還好他們行伍出身,倒也習慣了這樣扎營似的生活。
“衛老,咱們這樣下去,恐怕不是辦法啊。若是這幫流民真的折了木棍柴刀上來搶,難不成要打死他們不成?”
這一標中領頭的軍侯也是個老人了,喚做張長武,也是早年跟隨九姑娘打過山陽的老人。九姑娘如今在的長弓營,是從西涼郡鎮西將軍柳少章手裡抽調的,要找到一個能繞過豐城柳氏的信得過的老人,也不多見。
“不能再走官道了,官道上流民太多,成千上萬的,就算我們有刀有槍,也經不住這麽多人。”
當晚,衛忠一行人便換了小道,果然避開了不少的流民,就算有也只是三三兩兩小股流民,萬萬不敢對這近百人的“商隊”打什麽主意的。
入了夜,安排好了守夜,衛忠便睡去了,日夜兼程趕路,對他這個年紀來說確實有些疲勞了。
但睡著了不多會兒,忽然聽到遠處人聲鼎沸,一片嘈雜,衛忠披上衣服走出營地,遠處竟然起了火光。
張長武也一邊穿著衣服一邊走過來,顯然他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長武,帶上刀跟我去看看,就我們倆,不要打草驚蛇。”
倆人朝著火光處潛行了數裡路,探出頭來一看,不覺驚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竟然烏央烏央成百上千的流民!
到處是火把,著了火的屋子、閣樓,地上三三兩兩的都是屍體,估計有數百具之多。
上千的流民聚集在一塊,圍在一個簡易的台子前,台子上有一個光著胳膊的漢子舉著火把,正在說話,他身旁還跪著一個人,衣著看著倒是華貴,但被撕扯的不像樣。
“應該是一處大戶的莊園。”張長武在旁邊說道。
衛忠點點頭,從地上抹了幾把灰在臉上,扮成流民的模樣,悄悄摸摸的混進台下的人群中。
“鄉裡們,我程三兒也是淮陽鎮人,諸位裡面不少都是識的我的,今天柴官人是我抓的,柴家的莊子也是我領頭搶的,要是有去告官的,我程三兒不改姓名,就在此地等著官府來拿!”
“誰敢!”
“告官的都不得好死!”
“對,生的兒子是龜卵!”
台上叫程三的漢子一說話,
台下的流民就炸開了。 程三一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又開口說道:
“多謝各位兄弟,不是程三兒要抓人搶糧,是實在是餓的活不下去了,柴官人府上這麽多糧,就沒想過拿出一點來救濟救濟咱們,是不是該殺!”
他一揮手,便有兩三個漢子把旁邊糧倉的門踹開,高聳的糧倉如同寶庫一樣,流民們興奮極了,大喊:
“該殺!該殺!”
程三一抽刀,用力一劈,柴官人的頭顱便從台上滾到了地上!
“兄弟們,人咱們也殺了,糧咱們也搶了,用不著幾日,官府就會知道,說不得還會派兵來抓咱們,兄弟們說該怎麽乾?”
這一句問話澆滅了人群的狂熱,他們只是搶個大戶,真沒想過要對抗官府。
“橫豎也是個死,不如跟他們拚了!”
人群裡突然有人高聲叫道。
“對,跟他們拚了!”
“不然也是餓死,沒什麽虧的!”
人群又再次激昂起來。
“兄弟們,拚,肯定要拚!不拚就沒有活路,就活活餓死,你們還想被餓死嗎?”程三兒大聲叫道,“但咱們要想辦法,硬拚,咱沒有刀箭只有木棍,咱們不是對手。”
“三哥有什麽辦法?”人群中有人問道。
“兄弟們要是信的過程三,就跟我去中都!”
中都?一時間人群紛紛擾擾,中都的官兵可比淮陽鎮厲害多了,去中都不是自投羅網嗎?
“我今天剛剛聽到一個消息,中都府的守備副使高長陵已經死了,賈守忠已經跑了,中都府裡現在都是咱們這樣的窮人,有好幾萬人,開了糧倉,開了兵庫。”程三也越說越激動,幾乎嘶吼起來,
“兄弟們,去了中都,咱們就算是闖出來了,到時候官府再來一個營我們也不用怕!”
高長陵死了!
人群中的衛忠耳邊像是響了個雷,腦袋裡一片空白,周圍的流民們都開始歡呼,高喊著跳躍著,可衛忠像是一點也聽不見了。
過了半晌,張長武給他好一陣搖,他才冷靜下來,這個消息不知道是真還是假,如果萬幸只是這個程三蒙騙流民去中都的謊話那還好,就怕是真的,那說明中都已經丟了。中都府丟了,周邊的幾個關鎮也沒有幸存的理由,流民只怕已經上萬甚至十幾萬了。
必須要趕緊離開中都!
衛忠下定了決心,再不離開說不定就走不了了。
“去哪兒呢?回小姐那裡去嗎?”
張長武問道。
“去奔城。”
衛忠說道。這時候回綠柳關沒有任何的意義,只是白白的耽誤這麽十幾天的功夫,更有可能貽誤戰機壞了大事。
衛新音臨別的時候特別叮囑過,如果出了事情局面難以控制,趕緊到奔城去,那裡有小姐信的過的人。
田成在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