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功權一腳把胡愈踹翻在地。

　　也怪自己平日太寵這個兒子了，府衙裡上上下下都知道。胡愈一句話，居然就能繞開自己，說動了上京府的衙役和牢頭，就把人抓進了大牢裡，直到要審這個案子了，才由推官祁振告訴了自己。

　　抓的是個龍膽營的校尉，叫做張若望，據說是跟禮部盧大人的公子盧載民結了怨，胡愈是要幫盧公子出口氣，於是用了個奸汙女子的罪名把這個張校尉抓進了上京府的大牢裡。

　　用奸汙女子罪名的這主意是盧載民想出來，他在刑部清吏司，說前些年江灣郡有個案子，就是一個富家公子，宴席間看上了一位歌女，於是當晚就強行做了事，後來被歌女告到了衙門。

　　有錢人就能隨意的欺凌平民家的女子?

　　江南文人又多，對這個極是反感，個個義憤填膺。後來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疏通了多少的關系，在江灣郡還是擺不平，送到了刑部清吏司才壓了下去。

　　於是盧載民說，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指使個女子來告這個張若望。

　　這也不算多大的事情，自己這個兒子跟盧載民混在一塊兒，自己是知道和默許的，畢竟能搭上六姓七家和禮部尚書可是件好事。雖然這個張若望也有些來歷，據說是早些年時候張太卿閣老家的公子，但是張閣老已經是快二十年前的閣老了，本身出身寒門，是多虧了大將軍陸清明才走到那個位置，人死燈滅，朝堂上早就沒有遺產了。至於要處置一個校尉要知會兵部，盧載民自然會去打點，如今兵部尚書寧慧生還沒正式赴任，吳大可又確定要轉去朔方，陸征大多時間呆在京外的鋒銳營，群龍無首亂的很。

　　事情起初進展的很順利，大概由於酒喝的太多的緣故，抓捕時張若望也沒有太過反抗，乖乖的進了上京府的牢房。

　　所以前幾天，祁振問他的意見的時候，胡功權也就沒當回事，就按奸汙女子，判個流刑就可以了。

　　然而就在這幾天，事情起了變化。

　　那個叫做金娘的女子突然反了悔，說張若望並沒有奸汙她，不願再告。

　　這下是把上京府架在火上烤了。

　　若是平常，自然可以打這個女子一個誣告的罪名，可現下不行。這女子誣告乃是有人指使，誰指使的，就是上京府的衙役指使的，這層關系要是被這女子捅出來，麻煩可就大了。

　　要知道，張若望雖然不是什麽大人物，但大小也是個校尉，萬一這女子反過頭把這事情告訴張若望呢?聽胡愈說，這女子改主意前一天，就有衙役看到有陌生人去了這女子家中，保不齊就是張若望的人說動了這女子反悔。要是再給了張若望證據，他自然有辦法撕咬上京府，到時候難不成胡功權說這主意是盧載民出的，是幫盧載民出氣的?盧載民一個字也不會認！

　　這個黑鍋，胡功權可不想背。

　　要不然就算了?把張若望從牢裡放了，這女子也不判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畢竟鬧大了也不好。

　　問題是盧載民會滿意嗎?

　　胡功權心裡沒底，盧載民這口氣沒能出的了，還惹來一身臊，肯定覺得上京府活兒沒乾好，要是在盧尚書那邊說兩句閑話，自己的日子定然不會好過。

　　再說了，上京府不明不白把張若望抓進牢裡關了十幾天，放出來又不給個說法，誣告的女子也沒有判罪，那所以其中不清不楚的地方又都落在胡功權頭上了。

　　剩下最後一條路，那就是強行給張若望判個流刑，

胡功權當然有這個能力沒錯，畢竟上京府裡他一言九鼎，但什麽證據都沒有的情況下，這種事做起來還是要謹慎些。祁振也跟他說過，為了一個公子哥兒的一口氣，自己擔上這麽大的風險值不值得是個問題，畢竟還要去兵部告知，這案卷隨隨便便一看都是漏洞。　　真是左右為難。

　　胡功權思來想去，到最後終於發現問題所在了，壞就壞在這案子落在了自己手裡。

　　無論最後案子什麽結果，是功勞也罷是過錯也罷，都要自己扛下來。

　　但是，現下這個局面，胡功權不想扛了，這案子太燙手，得想辦法丟出去才是。

　　怎麽丟出去呢?

　　要不然索性把金娘除了。

　　胡功權想到了這個想法，這個主意胡愈在知道金娘可能要反悔的一開始就跟他提過，胡功權沒太細想，不想鬧的太大，給否決了。

　　但現在仔細想想，似乎是個辦法。

　　殺人滅口只是一方面，這也是胡愈主要的動機，滅了口，金娘到哪裡反悔去，之前胡愈的人幕後指使這點事也不會再有人知道， 甚至還可以把殺人的罪名也誣在張若望身上。更重要的另一方面，要是出了人命官司，這案子就不歸他上京府管了，按法度應該移交給刑部審理——這不就結了麽，盧載民要出氣，就讓他自己出這口氣，何必要假手自己?

　　這個丟出去的方法天衣無縫，就算是盧載民也不好說什麽，只要把事情做的乾淨一點，一口咬定是張若望的人殺的金娘。

　　不過，這事兒不能讓盧載民知道，當初設下這個計劃時候，盧載民就堅持不能除了金娘，他就是不願意這事情鬧到刑部和三司，想讓上京府幫他出這口氣，上京府乾的好皆大歡喜，上京府乾的不好是胡功權無能，他盧載民可是撇的乾乾淨淨。

　　哪有這種好事?胡功權混跡官場二十余年，一個寒門子弟，一步步走到上京府尹這個位子，鬥心思不是一個富貴公子能比的，要下水大家一起下水，你盧載民怎麽能在岸上看著?

　　當然，盧載民或許也會跟他爹講，但木已成舟，誰也沒辦法。盧尚書能耐大，只要說動了嶺南王氏出身的刑部尚書王慎行就行，三司會審，張若望是死是流，也就是一句話的事，誰也翻不了案。

　　胡功權對這個主意很滿意。

　　至於金娘的死活，一條人命而已，不是胡功權考慮的事情。

　　張若望也因此可能從流刑變成死罪，這也不是胡功權考慮的事情。

　　方方面面的關系處理好，把不該管的事情推出去，不要讓自己的前途受影響，這是他頭等關心的事情，也是唯一關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