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北關城…”傳令兵急急忙忙地衝進圖歌的大帳裡。
“慌什麽!”圖歌才剛過起身,便聽到傳令兵慌張地聲音,氣不打一處來――作為火兒大人留在北關城下圍城的萬夫長,這幾日大概是圖歌戎馬生涯中最輕松的幾日了,火兒大人帶著主力前往飲馬鎮的路上伏擊,他的任務只需要圍住這座北關城而已,每天做一做攻城的態勢,也並沒有奢望能真的攻下來。
畢竟,火兒大人三萬人都沒打下來,他雲台圖歌手裡就算加上從自家新調的萬人,也不過才兩萬人罷了。
“北關城,不,高長陵帶著一支騎卒從東門出來衝營了!”
什麽?衝營?
“當真?”
圖歌覺得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還是騎卒?高長陵的騎卒可不多,大多數是用做信使,之前攻城最激烈的幾天都沒舍得拿出來組織一次衝營,怎麽今天突然來了?中了邪了?
“千真萬確,大人,高長陵親自帶的人,前軍已經抵擋不住了,要不要傳令叫南門和北門的人來援?”
陽槊部在北關城下圍三闕一,三面圍城成犄角之勢可以互相救援,所以高長陵一衝營,下面的人便立刻想到求援。
但圖歌搖搖頭,經過剛開始的一陣錯愕之後,他已經冷靜下來,高長陵除非瘋了才會來衝營,他手裡那不到千人的騎卒根本無法衝到圖歌面前來。
高長陵也許隻是想要吸引陽槊部到注意,然後――
逃跑?
圖歌突然生出了這個念頭:“傳令下去,叫南面圍城的人馬扎牢營寨!”
如果高長陵有什麽動作的話,一定是打算突圍。
事前陽槊部並沒有對此做過準備,因為這幾天圍而不打,高長陵並沒有什麽損失,照理說也不會有斷糧之虞,遠遠沒到要棄城的地步。要知道這座北關城中州人去年費了多大勁兒才拿下來,用了一整個冬天築成現在這個模樣,幾乎不可能這麽容易的棄城而走。
但轉念一想,也並不是沒有可能。
火兒大人圍城打援這條計策,斷絕了朔方往北關城的援兵。外無必救之兵,內無必守之城。一直沒有援兵的話,高長陵也不會坐以待斃,趁著如今圍城兵力不足的時候,突圍也是可行之策――倒是有眼光,盡管自己按照火兒大人的吩咐打起了大量的旗幟,但說不定還真是被高長陵識破了。
要突圍,一定是往南去。
約莫隻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又有信使來報。
“大人,中州的步卒已從南門突圍而出,高長陵的騎卒也轉向南,配合攻擊南面的側翼。”
果然如此。
圖歌心下大定。若是之前匆匆叫南面人馬向東來援,這會兒就不易阻擋對方的步卒突圍了。
“大人,要不要去援一下南面?中州人拚死突圍的話,南面恐怕抵擋不住。”又有部下建言道。
“不必,高長陵多是步卒,衝破重圍已是難得,不會對我造成多大的損失,必然會早早南逃,只需南面的人馬遲滯他突圍的速度,從後方掩殺就行。”圖歌倒是清楚,“再往南面還有火兒大人和野裡蘇和,高長陵就算衝了出去,能跑的回飲馬鎮嗎?”
“傳我的令,讓北門的人一起,趕緊攻城!”
雖然今天高長陵的突圍很是出乎意料,但是圖歌識破了高長陵衝營的目的,所以心裡並不慌張。
無論如何,此時北關城中守衛空虛,若是乘此機會拿下北關城必是大功。
而且一旦攻佔了北關城,據城而守,甭管高長陵再想玩出什麽花來,都不可能了。 圖歌不禁有些洋洋自得起來,他被留在北關城下,本以為沒有什麽立功的機會,不曾想竟然碰上了高長陵棄城而走這等好事,要知道火兒大人和野裡蘇和在南面還沒有看到過一個中州人呢。
這次一定能壓過那個平民出身的野裡蘇和一頭了。
雲台是陽槊部的大姓氏,圖歌一向看不太起蘇和,但是火兒大人卻明顯更看重蘇和一些,這讓圖歌心裡很不服氣。
這次一定拿下北關城,到時候看看蘇和是個什麽樣的表情!
隨著中州的人馬突圍而出,城東和城北的攻城戰果然也比以往都要輕松很多,已經有不少的陽槊人登上了城樓,和留守的中州士卒在城頭血戰。
還能看到一個青色長衫的身影,每每斬出一劍,便有數名陽槊部子弟斃命。
“那個就是新到北關的參軍,叫王喚之,一柄劍使得厲害,真是有萬人敵之勇。”
“不過是一個勇夫,如何能擋我陽槊部數千男兒?”
圖歌也催馬來到陣前督戰,他不以為意,盡管王喚之一人再勇猛,也難掩中州人在城頭的頹勢――他預感到今天也許就能進入北關城。
再看向南面,高長陵的騎卒已經和步卒匯合,跟南面的人馬纏在一起,掙扎著向南方而去。
東門大開。
中州人已經退到了城內,連城門都丟失了。
圖歌大喜,用力抽了一鞭子,催促周圍的人道:
“進城!”
所有在城外的陽槊部,爭先恐後地向東城門蜂擁而去。
圖歌向前縱馬狂奔,看著越來越近的北關城,似乎就像一個越來越近的巨大寶藏。
城內的留守的中州守軍盡管還在抵抗,而且大概是因為再也沒有退路的緣故,中州人的抵抗比城頭時候還要激烈,借助著狹窄的地形,寸土必爭。陽槊部在城內也難以展開,所以向前推進的極為緩慢。
而城門狹窄,一時間,數以千計的陽槊部騎兵難以進城,全部擠在了東門口。
一下子失去了隊形,像一團亂麻。
身處人群之中的圖歌見到東門下混亂的隊伍,心裡頭沒來由的一絲警意。他努力的想要讓隊伍整理好陣形,但人人都在奮力往城裡擠,根本沒法號令。
忽然地面大震,如滾滾雷鳴。
作為草原上騎馬長大的圖歌再清楚不過,這是騎卒衝鋒時的動靜。
哪裡來的大隊騎卒?圖歌突然心裡一慌。
他回過頭往後方一看。
中州騎卒!
不知從何處來的他們蕩起浩浩煙塵, 輕而易舉地踏破了陽槊人不算牢固的營寨,咬上了混亂的想要進城的陽槊騎兵的尾巴。
數十面大旗迎風而立,有飛龍騰雲其上。
正是龍膽營旗。
龍膽營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圖歌眼前一黑,幾乎要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完了。
南面的陽槊部被高長陵纏住了,北面估計比自己的情形好不了太多,東門打開沒多久後,也傳來北門被打開的消息,這會兒一定也正擠在北門下。
陰謀!
這一定是中州人的陰謀!
圖歌咬牙切齒道。
然而混亂的陽槊騎兵被整齊衝擊的龍膽營騎兵收割著首級,後面的騎兵心生懼意,努力的向前要擠進城去,而前面城內的陽槊士卒則硬著頭皮迎上城內中州人的箭矢――單單在城門附近,人馬相擠踐踏而死的就不計其數。
圖歌努力的收束起身邊的親衛,組織起來調轉馬頭,努力分開後軍的自己人,閃出一條道路,迎著龍膽營騎兵想要發起了一次衝鋒。
這是圖歌最後的反擊。
一支鐵箭擊中了圖歌的面門。
他有些後悔在得知東門打開後不該親自帶人進城。
他有些後悔在得知高長陵突圍後不該貿然起攻打北關城的念頭。
他有些後悔留在北關城下,他應該隨火兒大人去伏擊援軍的。
他有些後悔來到北關城下,如果呆在六裡台的自己家族裡,什麽事也不會發生。
沒法後悔了,他仰頭向後倒去,最後一次聞到了草原上泥土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