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落空。

　　鷹二十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狼牙”中有名的箭術好手，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射出這樣荒腔走板的一箭。

　　但他已經來不及猶疑思索，這一箭必然已經暴露了他的位置，他必須要快速移動，尋找到新的藏身之處。

　　點子果然硬的扎手。

　　鷹二十七並不知道要對付的是誰——這是“狼牙”中的規矩，時間、地點、包括對方的車駕、人數都會有人告訴他，他只是行動最後出手的那一環。

　　但這一次很明顯與往常不同，一個北地雲中郡的任務，顧大人卻特意把他叫了回來——鷹二十七是常年在東山以及羽族討生活的，何況顧大人還專門對他好生叮囑。

　　當時，鷹二十七心裡有些不以為然，就算在“狼牙”裡，他也是數得著的殺手，什麽樣的棘手活兒沒碰到過?

　　但一交上手，鷹二十七就知道這活兒確實棘手。對方是邊軍——這不太常見，要知道“狼牙”畢竟是隸屬兵部職方司，職責是跟蠻子、羽族這樣的外敵打交道，打探消息、製造混亂、刺殺敵將等等。這一次要對付的卻是自己人，鷹二十七也知道為什麽顧大人要用自己來做這件事了，“狼牙”雖然唯顧大人馬首是瞻，但是敢跟著顧大人這般和北地邊軍硬碰硬對上的心腹人卻也並不多，而且也不敢用北方這條線上的人。

　　鷹二十七雖然只是“狼牙”中的一個精銳，但對朝堂也有所耳聞。顧大人身後的六姓七家，一直就跟盛如海不太對方，而且這個冬天，雙方衝突的愈發明顯。雖然不知道對面的這個邊軍是哪一營哪一部，但是想來是盛如海的部下沒錯。

　　也許這一次自己也是被卷入朝堂的紛爭中了，鷹二十七並不熱衷此道，但是既然是顧大人需要，他便義無反顧。

　　顧大人是怎麽看待這一場朝堂的爭鬥呢?也許不過只是六姓七家需要而已，高門大族的子弟從來都不是自由，鷹二十七想到。

　　第一次的箭雨就讓鷹二十七有了大概的判斷——對方是久經沙場的老卒，組織有序完全沒有絲毫的慌亂。

　　而且，沒過多長時間，他們就發現了自己的獵鷹。

　　鷹二十七有些心疼，這隻獵鷹伴隨他已經有了不短的時間，用起來得心應手。

　　獵鷹墜落，鷹二十七只能親自出馬——當然，他依然躲在暗處，尋找著致命一擊的機會。

　　只是沒想到，這機會來的太快了，讓鷹二十七驚喜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雙方的纏鬥才剛剛開始，那個身著黑衣的年輕人便從馬車後面走了出來，將自己完全暴露在鷹二十七的視野中。

　　這不像一位久經沙場的將軍會做的事情。

　　鷹二十七有些疑惑，但是顧不得許多，這機會也許稍縱即逝，他覷準年輕人的腹心，射出一箭。

　　然後一箭落空。

　　黑衣的年輕人迅速的找到了鷹二十七的方位，持刀襲來，快的像草原上最精銳的斥候。

　　鷹二十七不假思索的迅速逃跑。

　　雖然這其實或許是一個跟年輕人送上門來的一對一的好機會，但不知為何鷹二十七一點信心也沒有。年輕人雙眼中所暴露出來的凶狠，讓鷹二十七也要避其鋒芒。

　　有冷山的群山和樹林作為掩護，他或許可以逃出年輕人的獵殺。

　　然而下一刻，他又明白自己想錯了。

　　或許年輕人還真是斥候出身。

　　鷹二十七也拔出長刀，作為“狼牙”的諜子，

他已經很久沒有與敵人正面碰上的時候了。　　不知道刀技有沒有生疏。

　　對方也是用的刀。

　　也是點六刀。

　　朝野都以為點六刀是盛如海的絕技，但這門刀技實際上是大將軍傳授給盛如海的。只不過大將軍很少衝鋒陷陣，這才讓點六刀通過盛如海名揚天下。

　　除了盛如海，大將軍早年在東固山的時候，將這門尚在雛形的點六刀在部曲中教習過。

　　鷹二十七的父親就是當年大將軍帳下的一個老卒，可惜死在了羽族人的箭下。

　　鷹二十七的點六刀便是習自他的父親。

　　同樣的刀技對雙方都沒有任何的秘密可言，點六刀的關隘、訣竅都一清二楚，只是比誰更純熟罷了。

　　鷹二十七年長一些，應該對這門刀技的理解更深，或許有一線的機會。

　　但事實卻不是這樣。

　　不是鷹二十七的推測錯誤，而是年輕人好像，不完全是點六刀。他的步法、劈刀、閃轉，都顯出一絲莫名的詭異，讓鷹二十七完全無法琢磨。

　　就像剛剛那覷準的一箭，卻突然落空一樣。

　　不多時，鷹二十七便已身中數刀，無力的靠在一顆大樹下。他還能活著的唯一原因就是對方沒有讓他死。

　　年輕人一定是有話要問他。

　　“你是狼牙的人?”

　　果然，年輕人開了口，他推測的沒錯。

　　但是鷹二十七不會說話， 他不可能說出對顧大人不利的話，這是從第一天進“狼牙”起他就銘記在心的。

　　“顧秀林有什麽本事，讓你們這些人都為他效死的呢?”年輕人也有些不解，“狼牙可不是等閑之輩，你們跟蠻子、跟羽族的那些暗戰，我也是很佩服的。”

　　“不是跟蠻子、跟羽族有什麽生死冤仇的人，不會進暗無天日的狼牙。”年輕人自顧自的說話，也不管鷹二十七在不在聽，“我聽說狼牙中人都只有一個代號，沒有姓名，是這樣嗎?你的本名又叫做什麽?”

　　“你又是因為什麽加入了狼牙?無論顧秀林答應你什麽，他能做到的，我一樣能做到，我甚至能比他做的更好，不論是九雷城還是白城，你跟著我總有一天會看到它們插上中州的旗幟。”

　　年輕人看著他說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話，記住我的名字，我叫田成。”

　　鷹二十七望著這個叫做田成的年輕人，忽然鼻子一酸——他曾見過白城的模樣，他也曾發誓有一日站上白城的城樓。

　　鷹二十七打了個呼哨，一隻獵鷹掙扎著從草叢中飛起，落在了他的肩頭。

　　“三年前我便開始馴養這隻獵鷹，給它吃最好的，愛惜它的羽毛，甚至幫它跟別的鷹打架，不過是要它冒著被人射落的風險做我的眼睛。”鷹二十七撫摸著箭頭的獵鷹說道，

　　“我其實也不過是顧大人的一隻獵鷹。”

　　他忽然又打了個呼哨，那隻獵鷹猛的在他的肩頭一啄，竟是一個機關！

　　一支淬著藍光的小箭自鷹二十七腋下射出，直直貫入田成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