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這女屍自不可能是刁香荷。”聽聞何瑾的判斷後,宋慈對此卻不以為然,淡淡言道:“初見這女屍第一面時,在下便已知曉了。”
“什麽?”何瑾這叫個鬱悶,但兩眼一閃後,他又不由興奮問道:“除卻女屍生前經歷過毆打虐待的證據外,宋.....宋先生難道還發現了更明顯的證據?”
宋慈點點頭,走到女屍浮腫可怖的面前,指著額頭上一處傷口言道:“公子之前說過,刁香荷與沈興邦對質時,曾被沈興邦氣怒之下用茶碗砸破了額頭。可眼前這女屍額頭上的傷痕,卻是死後被人刻意偽造的!”
這話落下,常銘和王朝等錦衣衛望向宋慈的眼神,立時變得不一樣起來。
尤其那位老仵作,更是驚異開口道:“這位宋大人,你說的可是《洗冤錄》上記載,辨別生前與死後傷口的區別?”
見眾人不解,老仵作又上前指著傷口言道:“諸位請細看,若人生前驟然受到打擊破傷,必然會導致大量失血以及造成傷口豁開。”
“可這女屍的額頭傷口,出血量明顯極小,而傷口也未曾豁開,這便證明女屍額上的傷口,乃是死後所致。”
何瑾忍不住上前仔細觀瞧一番,雖然他看不出出血量如何,但卻可看到那浮腫的皮膚上傷口扁平,的確與活人被砸破額頭時的傷口不一樣。
腦中匱乏的知識開始湧動,何瑾想起這種現象似乎也有個專業術語,叫做生活反應。指的就是機體在生前,受到刺激後發生的反應。
比如眼前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傷口,假如是在生前受到的創傷,那除了會有出血外,還會因為當時皮膚、肌肉、肌腱、血管、神經等活體組織,都有一定的彈性。這些活體組織在驟然受創時便會瞬間發生收縮,把傷口向周圍牽拉,使傷口豁開。
常銘和王朝兩人,也上前看了一眼。不過與何瑾看後思考案情不同,兩人反而神秘對視一眼,隨即將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在了宋慈身上。
不待兩人開口,何瑾此時已猛地拍了一巴掌,興奮道:“有了這兩處證據,刁德一誣告沈興邦殺妻一案,便根本不成立!”
“鎮撫大人,還望你速速上報,為我等接下來破獲此案贏得時間。”
常銘一時也反應了過來,言道:“不錯,沈興邦殺妻一案,關鍵就在這女屍乃刁香荷。現在這位宋仵作已經證明不是,那殺妻案便是無稽之談!”
可就在一屋子人都歡欣鼓舞時,門外卻忽然傳來一聲鬼嚎:“天殺的,你們這些人在幹什麽,竟敢如此褻瀆我女兒屍身......何瑾,為何哪兒都會有你這煞星,老夫跟你拚了!”
何瑾還未反應過來,便看到一個人形物體向自己衝來。
好在他也不必擔憂,不用錦衣衛們出手,典韋已然上前一步,單手便拎起了刁德一,轉頭向何瑾問道:“公子,該如何處置?”
何瑾厭惡撇了刁德一一眼,道:“丟出去!”
可不料何瑾剛開口,門外便有一人冷哼道:“真是好大的威風,擅自褻瀆屍首不說,竟還敢在順天府行凶。何瑾,你當真以為勳貴之後的身份,能讓你為所欲為不成?”
話音落下,何瑾便看到張禮有張府尹大步走入了殮房。緋色高貴冷豔的官袍,立時帶來一陣威懾的氣魄。
只可惜,未待張府尹將官威擺足,他便眉頭忽皺,當即掩鼻道:“臭,簡直臭煞本官也!”
何瑾見狀,
不由莞爾一笑:他們這些人不是有備而來,就是久在鮑肆不聞其臭,都已習慣了屍臭的味道。可張禮有隻想著出場拗造型,自然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不過,戰鬥的號角已然吹響,張府尹失口喊了一聲後,也不能就此認慫撤離戰場。
鎮定一番,他又強忍著屍臭,質問道:“沈興邦殺妻一案,本官已查明事實,證據確鑿,爾等擅闖順天府殮房,究竟意欲何為?”
何瑾就喜歡這種一開戰,就亂開地圖炮的。
因為這時候,根本不用他開口,常銘已主動頂了上去:“哼,張府尹真不愧神目如電、幹練非凡,短短半日便審完了這等要案。若非本鎮撫尚懷疑慮,說不得還真被府尹大人糊弄了過去。”
張禮有似乎也沒想到,常銘竟敢如此乾脆利落地就跟自己宣了戰。
聞言後,他不由雙手負立,將之前高貴冷豔的風范進行到底,淡淡地不屑一笑道:“哦?......不知常鎮撫可有何指教?”
常銘也不廢話,直接從仵作手中奪過屍格,遞給張府尹道:“這女屍分明乃無名氏,哪是什麽刁香荷!”
張府尹聞言這才大驚失色,可仔細看過那封屍格後,卻不以為意:“荒唐,苦主和沈興邦皆已承認這女屍便乃刁香荷,爾等畫蛇添足,簡直不知所謂!”
說罷,張府尹又一指刁德一,道:“若非他親生女兒,刁德一又豈會來認領屍首?”
何瑾眼皮子一挑,此時對張禮有已是半分好感也無,開口道:“自是為了速速領走後,毀屍滅跡。否則一般人又豈會如此倉促,連喪禮都不準備操辦,便如此心急?”
“何瑾,你血口噴人!”刁德一此時怒極,恨不得一口吞了何瑾:“我女兒橫遭慘死,落得這幅模樣,你還在此說些風涼話,簡直人神共憤!”
“收了你這幅義憤填膺的演技吧,”何瑾懶得同刁德一爭辯,直接指著女屍額頭的傷口道:“這女屍額上的傷口,半點生活反應都沒有,分明是你李代桃僵後刻意偽造的。鐵證在此,你還有何話說!”
似乎是無知者無畏,刁德一聞言當即回道:“什麽生活反應?這分明就是我女兒,否則又怎會穿著我女兒衣物?”
張府尹之前也看過了屍格,但明顯也不是精通法醫、經驗豐富的乾員。聞聽一旁老仵作細細解釋了一番後,他才疑惑地湊上前去,瞟了一眼那傷口。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張禮有身上。
可不料張禮有面色凝重了半天后, 眼珠微微一轉,竟開口道:“本,本官怎麽看不出這傷口有異?......哼,屍體在水中都浸泡了四天,爾等竟還能如此捏造詭辯,簡直膽大包天!”
張禮有之前的話還有些磕絆,可說到‘屍體浸泡四天’後,仿佛找到了借口,一下理直氣壯起來。
何瑾氣得心頭兒直冒火,他真沒想到堂堂順天府尹,竟是這等為了黨爭而枉顧事實之人。
當即,他又一指女屍胸前的紅油紙布,沉聲言道:“這是宋......宋先生利用光學原理,證明女屍生前飽受虐待、導致骨折的證據,《洗冤集錄》當中可有明確記載!”
“府尹可言傷口因浸泡難辨,可骨頭上的傷可是瞞不了的!縱然府尹大人不承認,刑部、大理寺等六扇門高手可都不是廢物!真鬧到皇爺面前,看府尹怎生交代!”
言罷,何瑾上前一步,以平民之姿傲然俯視著堂堂三品大員,目光銳利如電!
幾乎就是一瞬間,張禮有額上便冒出了冷汗。他眼神躲閃,卻架不住鐵證如山,整個人都覺得一步踏錯,跌入了萬丈深淵。
然而想不到,就在這個時候,一旁本來也惶恐不安的刁德一,忽然想到了什麽。
他陡然大叫開口道:“真是賊喊捉賊,何瑾,你那日來我府上敲詐勒索,一腳踹斷我女兒肋骨!我尚未尋你麻煩,你竟還敢信口雌黃!”
何瑾微微一愣,隨後便訕訕後退了一步,立時收起了剛才的氣勢認了慫:丫的,我那天好像,是踹過刁香荷一腳......”
只是,劇情還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