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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鬼氣森森的錦衣衛鎮撫司衙門中，雖然已點上了燈，但間或有風吹過時，撥弄起那搖曳的火光，反而讓這座衙門更增幾分凶戾膽寒之象。

北鎮撫的後堂中，常銘正在焦急不安地來回踱步，臉色也越來越陰鷙:“怎麽還沒消息，都這麽長時間了......”

倒是一旁有位紫面長須、身穿祥雲錦簇飛魚袍的大漢，如老僧坐定一般。

許是最終被常銘煩得不行了，他才微微睜開眼:“老七，不過才一下午時辰，你著什麽急?這天下敢跟錦衣衛動手的蟊賊，還沒生出來呢。”

“不是，大哥你有所不知，是我疏忽了。這事兒還牽連著白蓮教，王朝都走了一個下午，派去的兄弟也沒傳回信兒來，你說我能不急嗎?”

“白蓮教?”大漢此時也破了功，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你怎麽不早說！”

“我?......”常銘真是被噎住了。

在外人面前的時候，他一向表現地指揮若定、果敢乾脆。但在這位大哥、堂堂錦衣衛指揮使陸權面前，他就不敢裝了，露出心中其實也慌得一批的本質:“我不是想著......在外面威風一點嘛。”

“不用慌，照你的描述，那個何瑾雞賊狡詐，斷然是不會稀裡糊塗吃虧的。”好在大哥畢竟是大哥，陸權思忖了片刻後，便分析道:“更何況派去的援兵也沒傳回消息，除非二百余錦衣衛全軍覆沒了，否則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常銘還是覺得不放心，但就在這時，外面一名小旗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大人，王百戶他們回來了！”

常銘立時興奮地一捶拳:“這狗東西總算知道回來了，可把我嚇壞了，非揍他一頓解恨不可。對了，他們用了這麽長時間，可帶回什麽沒?”

小旗口笨舌拙，道:“帶回了一大堆的東西，有金銀、有兵刃、有屍首、還有活人，二百人都抬不完......大人，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哼，你也是個廢物，連話都說不清！”

常銘抬腳就要走，但身後卻有話傳了過來:“老七，我也隨你走一趟吧。錦衣衛這些年裡，少有遇到這等大案了，能不能翻身，我看全在那何瑾小子身上！”

二人這就快步往大堂那裡趕，剛走到後堂，便看到王朝興奮地跑了過來。

他立了大功，正是恨不得滿世界都知道的時候，一看這事兒竟然還驚動了錦衣衛第一領導，更迫不及待地跪在地上，興奮地吼道:“啟稟指揮使、鎮撫使，卑職拿獲已經死去的刁香荷！”

常銘氣得眼皮子直抽抽兒，底下就沒一個會說話的:“你去抓鬼了，死去的刁香荷怎麽能被你拿獲?”

可王朝這個棒槌，這會兒完全被喜悅衝昏了頭腦，驢唇不對馬嘴地回道:“非但有刁香荷，還有明教長老洪駿達。不過這活人卻成了死人，死人卻還活著，真是奇哉怪也......”

“也你個大頭鬼！”常銘直接大耳刮子就招呼上了，“到底什麽跟什麽，好好說清楚！”

挨了一巴掌的王朝這才冷靜了不少，一五一十地將過程好生敘述了一番。

直聽得常銘張目結舌，陸權也覺得乃天方夜譚，連連感歎道:“想不到這案子竟這般撲朔迷離，真可謂我朝三十年來第一詭案！不，得五十年......”

不怪兩人如此驚愕，實是著力有多深，反彈就有多厲害:從一開始，

這案子就鬧得滿京城風雨，幾乎無人不知。勾結勳貴之後敲詐謀奪財產，事後還殺死前妻，簡直駭人聽聞。隨後又牽扯到了白蓮教，真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少士子都還聯名上書，請求朝廷重懲沈興邦和何瑾。

可想不到，案情到現在又天翻地覆，豬羊變色，其詭譎劇烈簡直讓人眼花繚亂。就算是戲文裡的故事，都沒這麽精彩的。

常銘這會兒眼珠子都紅了，怒吼道:“那你這蠢才愣著幹什麽，還不速速將人帶上來！”

可當王朝興衝衝地，真將人犯一股腦兒帶到大堂時，常銘又開始傻眼了:“王朝，我的確說過多個人沒事兒，可你也不能半路換了個人吧?”

一旁的何瑾看著堂上的兩人，忽然就有些忍不住想笑:這時候的刁浩然鼻青臉腫，腦袋都大了一圈，直接變成了個豬頭，難怪常銘根本沒認出來。

不過，這也是他罪有應得。

當七具少女的屍骸被起出來後，那些熱血的錦衣衛都雙眼通紅。回到沈家後二話不說，就把刁浩然給揍成了這幅模樣。

要不是還得留著他審案，恐怕揍死都沒商量。

“大人，他們冤枉小人，小人什麽都不知道啊！......”直到這個時候，刁浩然還心存幻想，打算咬死什麽都不知道。

常銘卻冷蔑掃了他一眼，說道:“無所謂，反正跟白蓮教攪合在了一起，就是抄家滅族的罪。你承認不承認，都逃不了那遲來的一刀！”

何瑾一聽這話，面色立時變了:常銘太衝動了。

雖然事實的確如此，但上來這樣就堵死了刁浩然所有的退路。接下來案子，就不那麽好審了。

果然，常銘這話一落，陸權也跟著急眼了。

不過，同時看到何瑾臉色變化後，陸指揮使不由又對這個神奇的少年，升起了極大的興趣，撚著長須開口道:“何公子看起來智珠在握，想必對此案已有了見解?”

何瑾也抬頭看了一眼陸權，恭敬施禮道:“見解不敢當，只是有了一些小小的推測，應當跟案情八九不離十。只是細節方面，還是只有這些當事人才知曉。”

“哦?......”陸權雙眼微眯，顯然更有興致了。

他隨後看了看端在正位上強撐著的常銘，忽然一笑道:“老七，你下來，讓何公子上去問案。”

常銘頓時很是幽怨:“指揮使，這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陸權有些怒了，當面拆了常銘的台:“讓你上陣殺敵，一個能頂十個。但現在這案子錯綜複雜，簡直一團亂麻，你能梳理得清嗎?”

常銘這個鬱悶:早知大哥如此不給面子，剛才還不如就乖乖從了呢。

不過，鬱悶歸鬱悶，他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尤其對何瑾的本事兒，他更比陸權清楚，也巴不得想看看何瑾到底還藏了多少能耐。

何瑾當然不會那麽沒眼色，真的就一屁股坐在鎮撫司衙門的正位上。推辭一番後，他表示可以在一旁協助錦衣衛調查。

“兩位大人，這案子只是看起來複雜，但其實只需捋好了時間線，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何瑾根本沒有詢問，而是起身走到刁香荷身旁，開始解析道:“最開始，就是刁香荷溺水，但現在人已經活生生在帶到這裡，就解開了案子最大的謎團。”

“假如我推測得不錯，刁香荷應該是會水的。被沈興邦失手推入河中後，她當時應該只是想嚇一嚇沈興邦，便偷悄悄地潛水回到了沈家。”

刁香荷吃驚地看著何瑾，她實在沒想到，何瑾連她當時的心思都猜了出來，不由回應道:“不錯，沈興邦從來不敢對我高聲呵斥。可自從你出現後，他非但休了我，更在我咒罵你的時候，還拿茶碗砸了我！”

“而且，最開始的時候，也不是他失手推我入水，是我氣不過，才故意裝作落水嚇他的......”

何瑾一聽這話，不知為何就有些臉紅:說案情就說案情好了，你語氣這麽幽怨幹啥?搞得我跟沈興邦，好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曖昧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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