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錦衣衛鎮撫使，還根本不知道有自己這一檔子事兒。何瑾當即就在大堂門口停步了:“王大哥，要不煩勞你先進去通稟一番?”

　　王朝老實啊，也沒多想就進去了。可沒一會兒，就聽到了裡面陣陣的咆哮，間或還伴隨著‘砰砰’的打鬥之聲。

　　大概半柱香時候，王朝腫著半邊臉就出來了。一看到何瑾，他很是幽怨說道:“何公子，你這人.....太不地道！”

　　可何瑾也不害臊，還是嘿嘿一笑問道:“那下次有這事兒，王大哥就讓別人去通報?”

　　“別，可別。”王朝這會兒又嘿嘿一樂:“雖說剛開始挨了兩下，但說清楚後，鎮撫使大人就誇我辦事兒得力。這不，大人正等著你呢。”

　　一看到那位常銘，何瑾便認出，果然是上次在順天府那位本鎮撫使。

　　對於這位北鎮撫使，何瑾內心是有一絲好感的:雖說人家面冷了些，脾氣也暴躁了點，還有些逢迎巴結、貪權戀勢等等缺點......

　　呃，但不得不承認，上次順天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幾個機構來人中，就顯得這位北鎮撫使專業素養冒尖兒，業務還算扎實。

　　故而，何瑾也不拿大，直接上前行禮道:“見過常鎮撫使。”

　　常銘看起來卻比何瑾還焦急，直接一揮手，問道:“魏國公真要替錦衣衛拔份了?”

　　一聽這個問題，何瑾心底便忍不住暗笑。自從萌生了混入錦衣衛隊伍的想法後，他便對這時代的錦衣衛特意了解一番。

　　與歷史上明朝錦衣衛為禍甚烈不同，這新明朝的錦衣衛，反而像風箱裡的耗子，憋屈兒不已。

　　自十幾年前起，朝堂上的文官集團便發起了一場鬥爭。人家一次次作秀，一次次打壓，猶如極有耐心的豺狼，死死咬著錦衣衛不放，最終從錦衣衛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那塊肉，就是錦衣衛的詔獄之權。

　　以前錦衣衛刑訊是有自主性的，他們可自發對貪汙、謀反、篡逆等，威脅皇權統治的官員案件直接進行審問。

　　可文官們不這樣認為，他們認為這是對文官集團道德的挑釁:搞什麽呀，我們可都是聖人門徒，都是讀聖人教誨的。

　　就算我們當中有個別官員犯了一點點錯，也有都察院、六科道自查自省嘛——這個錦衣衛的存在，簡直畫蛇添足。

　　於是文官們便十幾年如一日，彈劾錦衣衛濫用職權、依勢作寵。終於以敗壞皇權名聲之由，將錦衣衛自主的詔獄之權，改為了必須由皇帝親自欽點案件。

　　可沒了錦衣衛充當耳目和手腳，皇帝完全成了被文官集團蒙在鼓裡的聾子瞎子，又如何欽定文官們提上來的案件?

　　以至到了如今這幾年，欽定的案件根本寥寥無幾。錦衣衛雖仍凶名在外，但也只在巡查緝捕時弄得雞飛狗跳。

　　而文官集團則躲在暗處，靜靜地看著笑話。

　　他們非但一點都沒削弱，錦衣衛緝捕的這點權勢。反而一鼓作氣借著這個由頭兒，令錦衣衛淪為了各司衙門的附庸。

　　此情此景，讓專門負責詔獄的北鎮撫使大人，如何能不發愁?

　　“回鎮撫大人，魏國公那裡，的確有感文官集團越發不像話。欲上書請求陛下將審問勳貴之權，交由錦衣衛負責。”

　　何瑾上來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搞得自己好像從魏國公那裡得知了什麽機密一樣，還反客為主地問了一句:“只是不知，鎮撫大人對此事有何看法?”

　　可常銘現在就吃這一套。

　　這些年來他投門子、找路子，都無法扭轉局面。偏偏何瑾一個屁都不是的少年，竟說動了魏國公給錦衣衛拔份——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抱著這樣的好感，以及要大乾一場的衝勁，常銘當即開口言道:“本鎮撫自當使出看家本事兒，將那些仗勢胡為的勳貴們狠狠懲治一番，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

　　何瑾一聽這個，當即冷笑一聲，鄙夷地拱手道:“既如此，那在下便恭賀鎮撫使大人早日高升，遠調塞外了！”

　　常銘這才發現事情不對勁兒:是啊，魏國公假如真要自己鐵面無私，為何又將何瑾這隻寵愛的小白鼠，主動送到北鎮撫司?

　　魏國公是什麽人?何瑾又是什麽人?

　　都是勳貴呀！

　　人家本來就嫌文官集團死死把控著司法權，才會將審理勳貴之案的權力，交給錦衣衛。自己這裡上來就說要捧文官的臭腳跟，狠狠收拾勳貴，這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嘛。

　　“何公子，何公子......本鎮撫一時失言，一時失言。”常銘趕緊挽救，可一下又過猶不及，說道:“本鎮撫自當體恤勳貴先祖篳路藍縷，為國朝浴血拚殺，對勳貴多多網開一面才是。”

　　何瑾這叫個鬱悶:“鎮撫大人，若是如此，朝堂上必然彈劾不斷。勳貴有了包庇，則更加肆無忌憚，你是想讓魏國公被陛下罵得狗血淋頭嗎?”

　　常銘這裡聽後，更加鬱悶了:從重不行，從輕也不行，魏國公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嘛......

　　他冥思苦想不得其法，一旁王朝看著更著急，忍不住提醒道:“大人，何公子就是從國公府出來的。而這法子，也是何公子想出來的......”

　　常銘這才如夢方醒，開口道:“何公子，你幫本鎮撫一次，本鎮撫欠你一個人情！”

　　何瑾立時笑了:武人就是實誠，從不玩兒虛的。

　　“鎮撫大人，其實這事兒也簡單。”何瑾當即也不賣弄，直接開口道:“鎮撫大人的手段，在下已然見識過了，堪稱神目如電，些許魑魅魍魎根本逃不過鎮撫大人法眼。有了這個前提，一切便都好說了。”

　　“首先，那些罪證確鑿、鬧得民怨沸騰的勳貴惡棍們，必須嚴懲。並且還要從重從快，以儆效尤。”

　　“其次，就如我這等被人誣告的，便需借助鎮撫大人的本事兒，還勳貴們一個清白，昭示天下。”

　　“最後，就是那些案情模糊、但牽連甚廣的案子，鎮撫大人便要細細琢磨，謹慎處置，務求一個完美之策。”

　　常銘聽得如飲佳釀，連連點頭。可到了最後一條，他卻面露疑惑，很是懵懂。

　　何瑾見狀，乾脆挑明了說道:“第三種案件，就需鎮撫大人多請示、多匯報，有魏國公給把著大方向，鎮撫大人怎麽也不會孤立無援。如此，還用怕什麽?”

　　常銘聽後，猛地一拍何瑾大腿，激動道:“妙啊！小兄弟年紀不大，鬼主意倒不少，真是個人精兒！”

　　可憐何瑾這裡卻捂著被拍痛的大腿，一臉幽怨。不過，一想到自己自己辦的事兒，他又止不住得意起來。

　　原本，他只是不想被順天府牽製住。可不料陰差陽錯之間，非但搭上了魏國公這條線，又接著將魏國公跟錦衣衛牽成了一條線。

　　如此一來，魏國公手裡有了篩檢良莠不齊勳貴的工具，錦衣衛這裡重拾了威風。上下遊這麽一合流，大明勳貴去蕪存菁，總該不會重蹈他記憶裡明末的覆轍。

　　而自己呢.....呃，費了大半天的勁兒，卻像個拉皮條的。

　　算了，還是依照原計劃，先將自己摘出來再說吧。

　　於是，何瑾又裝出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樣，起身向常鎮撫言道:“鎮撫大人，閑話說完了，不知在下的案子?......”

　　“你什麽案子?”常銘一臉懵，反應一會兒後才道:“哦，哦，你那案子啊.....那個王朝，先護送公子回去，待本鎮撫從順天府那裡調來卷宗後，再提審此案！”

　　何瑾聞言，止不住對常銘高看了一眼:可以呀，精神領會地挺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