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何瑜,正是狗也嫌的年紀。還欲繼續與何瑾爭辯,卻又發現前方圍了一大群的百姓,注意力立時被轉移了。
何瑾也看到了前面的異狀,發現兩人已走到了本縣最繁華的衙前街。
衙前街,顧名思義,便是縣衙前的街道。除了縣衙之外,還有巡捕總鋪、醫學、陰陽學、藥鋪、旅店、茶館、酒家、錢莊、米行、典當、果鋪......林林總總的店鋪,穿流如織的人群,都讓不大上街的何瑾,感到有些驚訝。
百姓們聚攏的地方,就是衙門前那座專門曝光惡人壞事的‘申明亭’。兄弟倆閑著也是閑著,便來到申明亭的八字牆前,只見牆上貼滿了告示、判書之類。
“這次果然有了采花惡賊一枝梅......”
“唉!可恨啊,堂堂京城郊縣,也算天下腳下,怎麽就出了這等無恥之賊!”
“是極,是極,這一枝梅毀害閨名清譽,實乃罪不可赦!”
“就是,那一枝梅采花,竟也不帶上我......”
百姓們看著通緝告示議論紛紛。竟還有個傻蛋,把心裡話都給禿嚕了出來。
何瑾聽著不由一笑,但也明白了百姓為何如此八卦。只因采花賊這般人物,實在太自帶話題流量,尤其這位采花賊還很有噱頭。
只見通緝告示上,並沒有如其他告示般畫著通緝犯的相貌,而是畫著一人帶著一面怪異的面具。面具左額邊繪著一支梅花,幽洞洞的眼窩造型卻如狐狸眼,似乎面具背後的人正露著譏諷的笑。
何瑜愣愣看著告示半天,最後又眼神兒疑惑地打量著何瑾:“哥,我怎麽看你的眼神兒,跟這一枝梅很神似?”
“你這倒霉孩子!”何瑾氣得立即拉著何瑜走開了八字牆,路上就忍不住教訓起來:“淨瞎說些啥大實話!”
不過,雖然何瑾也認同一枝梅有他一半的風騷,但他確信這事兒跟自己沒半毛錢關系。最多,也隻點燃了他一點點的八卦之火。
“瑜弟,來,跟我好好說說,這一枝梅除了造型很有噱頭外,還有啥驚人眼球的事跡沒?”
好吧,這八卦之火可能不只一點點。
“哥,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可何瑜的興頭兒卻又上來了,巴拉巴拉開始說道:“這一枝梅其實早在京城就出名了,順天府也早發下了通緝文書。隻是最近這段時間,聽說一枝梅口味已不局限京城,開始向京城郊縣下手。”
“喲,賊膽兒越來越肥了哈。”
“不止如此,一枝梅可不同於尋常的采花賊。他下手的對象,要麽是名滿京城的大家閨秀,要麽就是清貴府中的誥命夫人。”
“最早最次的,也是京城裡豔絕一方的清倌兒人、花魁之流。而且除了標志性的面具外,他每次造訪後,還都還留下一朵時令的花兒......”
何瑾剛開始還隻當個八卦,可聽著聽著,就覺得這事兒有些不符合常理。
聽到何瑜說一枝梅作案特點時,他忍不住手賤折了一朵牆上的牽牛花,放在鼻尖聞了聞,蹙眉道:“先是清倌兒人、花魁,然後大家閨秀、誥命夫人?京城裡不滿足,又跑到了郊縣?......這在邏輯上好像說不通啊。”
“怎麽就邏輯說不通了?”
“呃......跟你說了你也不懂。更何況,這關我們屁事兒!”何瑾搖了搖腦袋,暫時還想不通到底哪裡不太對,也就沒打算費那個腦細胞。
隨手將那朵牽牛花丟入袖口,
拉著何瑜便繼續往府中走:“瑜弟,我跟你說,可別學那什麽一枝梅。偷香竊玉聽起來是挺刺激,可進了牢裡,卻會菊花殘、滿地傷的......” “哥,什麽是菊花殘、滿地傷,為何笑容還彷徨?”
“呃......小孩子問那麽多幹啥!”
兩兄弟就這樣鬥著嘴回到了府上。
不過一路上,何瑾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事兒。終於踏入府門的一刻,他才恍然想起來了:那鬼扯的系統......
也不怪何瑾粗心,實在是之前的事兒有些多。先是智鬥周朝奉、後發騷撩沈小姐,接著又八卦一枝梅,還真沒閑下來的時候......
就在他準備回自己房裡,好好跟腦中的系統溝通一番的時候,卻發現府中的下人都臉色惴惴,一副不安的模樣。
何瑾連忙拉過一個小丫鬟,問道:“怎麽回事兒?”
“夫人回來了,發現一面宋代雕花銅鏡不見了,懷疑是月兒妹妹偷了去,正在審問呢。”小丫鬟不敢隱瞞,話音兒裡也帶著哭腔。
何瑾和何瑜對視一眼,都覺得今天這事兒太寸!
“姨娘生性涼薄,要是認定了月兒姐姐所為,鐵定會將她逐出府門的。”或許見識了何瑾智鬥周朝奉的本事兒,何瑜現在對何瑾很是崇拜,搖著他手求道:“哥,你得救救月兒姐姐。”
“先過去看看再說......”回憶了一下腦中的記憶,何瑾發現這事兒好像還有點難。
記憶裡這位伍姨娘雖是遺孀,卻還未到三十。原是秀女出身,出了宮後嫁給定平伯何保,卻不料三年前何保染病死於任上,她也沒落個自己的孩子。
伍氏對何瑾兩兄弟呢,一向不冷不熱,心情好的時候當是自己的孩子,心情差的時候,也就不論是誰家的孩子了。
她操持雜務、敦教子嗣一無是處,整日帶著宮裡的風氣,不是梳妝打扮就是打馬吊。寂寞倒是排遣了,可脂粉錢和馬吊錢也花了不少。
“姨娘今日是不是又輸錢了?”來到伍氏廳前,何瑾又謹慎地問了問伍氏的貼身婢女杏兒。
杏兒不敢多嘴,隻輕輕點了點頭。隨後看著何瑾帥氣的面容,又小聲補充了句:“輸了不少呢......”
何瑾面色不由一苦:這事兒,好像更難辦了。
“你們兩個鬼鬼祟祟的,在門口幹什麽?府裡出了事兒,也不知道來分擔,整天淨知道胡混瞎逛!”
何瑜一聽這話就要炸,何瑾卻早有準備,一把捂住了何瑜的嘴。拖著何瑜進來後,施了一禮老實道:“孩兒見過姨娘。”
說完這話,何瑾也不多言,趕緊先低下了頭。但那一瞬,卻又分明讓伍氏看到一抹異樣的眼神兒。
一見何瑾這賊頭賊腦的模樣,伍氏心中更是來氣,訓道:“低著頭就以為沒事兒了?整日在府中無所事事,我看這定平伯府,遲早毀在你兄弟二人手裡!”
何瑜這小炮仗再度要炸,卻被何瑾用眼神兒狠狠瞪了過去。
隨後何瑾才低著聲音、臉紅著說道:“孩兒低著頭,是不敢看姨娘。姨娘今日,今日實在......”
“實在太如何!”伍氏氣怒不已,就等著何瑾說她如潑婦母老虎的時候,狠狠抽他一鞭子。
可想不到,何瑾卻開口:“姨娘今日雖怒發衝冠,可英氣勃發,大有唐朝女皇君臨天下的霸氣,又有花木蘭代父從軍的銳麗。這風采與姨娘平日的文弱端莊大相徑庭,孩兒一時心亂神迷,自不敢多看......”
何瑾敢指天發誓,他說的全是真心話。
只因伍氏今日穿了一領玉色羅衫,一件水紅的紗裙。坐在椅子上,成熟曼妙的身子凹凸有致,曲線玲瓏,如同一幅跌宕起伏的美麗山水。可偏偏,這位成熟美人手裡還持著一柄皮鞭,柳眉倒豎,怒發衝冠。
美貌古裝仕女與調教禦姐氣質,完美地融合了在一體......這次第,怎能不讓邪惡的老司機何瑾,想起前世電腦裡保存的圖片?
他眼中的那抹驚豔,三分假,七分卻是真。
此話一出,整個廳堂都靜了。
杏兒自不用說,小嘴張得大大的,整個人兒都呆住了。
何瑜也不敢置信地看著何瑾,那眼神兒分明在說:哥,我從來沒想過,你原來是這樣厚顏無恥的哥!......
伍氏這時也傻了,可瞬間後就覺得一股說不出的羞意蔓在了心頭,那絲甜得讓人快飄起來的感覺,頓時將一腔的怒氣驅得一乾二淨。就算臉上的脂粉不薄,可也蓋不住她頰上的紅暈。
伍氏忍不住嘴角上翹,可想到自己是一家的主母,不能讓何瑾一句話給灌了迷湯,還是強自忍著言道:“瞎說什麽呢!比花木蘭就算了,比女皇帝可是要犯忌諱的......”
話聽起來是責備,可話音兒裡的羞喜味兒,卻是誰都聽出來了。尤其,說完這話後,伍氏還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但想著拿銅鏡照一照此時的英氣美貌,不由又記起了喜愛的雕花銅鏡不翼而飛,怒氣再度翻湧了上來:“你來的正好,日後你也會是府裡的伯爺,這賤婢偷了府中的事物,你看當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