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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神醫，藥房開起來之後，還要叫東璧堂嗎?”從縣衙回到府上後，百無聊賴的何瑾又帶上了李時珍，上街尋找起合適的藥房。

東璧堂這個名字，是何瑾那個時空裡，李時珍從太醫院還鄉後，以自己的字為堂號創立的藥房。

“不必非要拘泥什麽名號。老夫有了這第二世，仍舊想著救治一方，讓那些看不起病的窮苦人，都能不被病患折磨。”

李時珍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健步如飛地走著道:“既然如此，老夫覺得惠民堂倒更貼切些。”

“惠民堂這個名號多爛大街啊......”緊跟著李時珍步伐的何瑾，眼珠一轉後，忽然便笑著說道:“要我說，還是叫寶芝林好聽一些。取自寶劍出鞘、芝草成林之意，多好。”

“而且，廣告詞我都替神醫想好了。比如寶芝林，三百年，治腎虧，不含糖;還有老夫聊發少年狂，治腎虧，不含糖;十年生死兩茫茫，治腎虧，還是不含糖......”

適才還健步如飛的李時珍，聞言陡然便停步了。

握著九曲十八節竹杖的手也陡然一緊，忍不住花白的胡須便開始亂抖: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廣告詞兒裡哪還有寶芝林，全是什麽治腎虧、不含糖！

然而，畢竟兩世為人，通透豁達。

李時珍沉怒片刻後，便忽然笑了起來，道:“小官人，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腎虧的......”

這話一落地，何瑾頓時就沒啥逛街的興趣了。

也就是此時，他看到前方姚璟的長隨，氣喘籲籲地向他走來:“師爺，總算找到你了，大老爺讓你去縣衙一趟......”

“有什麽事兒嗎?”何瑾一愣，不明白之前剛見過面，為何便宜師父又派人找自己。

這長隨猶豫了一會兒，但隨後還是開口言道:“師爺，估計不是什麽好事兒。”

“如今大老爺規矩大，小人也沒敢在簽押房偷聽。但小人卻知道，汪主薄進去沒多久後，大老爺便怒氣衝衝地讓小人來找師爺了......”

“哦，既然是那個死人臉先進去了，那......”何瑾了然地點了點頭，讚同道:“那肯定不會是啥好事兒了。”

可話雖然這樣說，何瑾還是交代了李時珍一句後，便向縣衙走去。畢竟，有著三殺的光輝戰績，讓他無所畏懼。

然而，當看到姚璟那一張跟汪謹很神似的死人臉後，何瑾立時便知道，自己好像有些大意輕敵了。

“何瑾，本縣秋糧征收一事，不知你可有所耳聞?”姚璟率先開口了，卻連看都懶得看何瑾一眼。

“秋糧征收?”聽著姚璟連稱呼都改變了，何瑾也沒敢貿然撩撥姚璟，老老實實地問道:“這就都已入冬了，怎麽還要征收秋糧?”

憋著一肚子教訓話的姚璟，真是被何瑾給氣著了。

可轉念一想，又忍不住厭惡道:“不錯，秋糧征收一事，你這等勳貴之後自然不會知曉。畢竟如你這種享有特權之人，一生下來便從未有過交糧納稅的想法兒！”

何瑾此時心中，也不由升騰起了一絲火氣。畢竟他從未欠過姚璟什麽，卻上來被這樣陰陽怪氣地嘲諷。

泥人兒尚且有三分火氣，何況是他?

更讓何瑾有些難以忍受的，是姚璟那種赤裸裸的不屑眼神兒。

那眼神兒裡蘊含的情緒，就跟一個全心追求女神的屌絲，被拒絕後忽然發現女神原來早不是處女，

立馬就覺得自己佔據了道德的製高點，開始居高臨下地指責嘲諷女神一樣，既矯情又讓人不爽。可想著眼前這書呆子，很有可能是被汪謹給忽悠了，何瑾還是忍下了怒氣，開口道:“師父，勳貴可不交糧納稅，那是朝廷的優厚。若師父要跟弟子說一說秋糧征收之事，弟子洗耳恭聽。”

姚璟碰了個軟釘子，冷笑一聲後，才道:“秋糧的確是要在秋日征收。不過，太平縣因是京縣的關系，只需在年前將糧稅押運至京城便可。故而，我等征收晚一些，也沒什麽關系。”

“而秋糧征收之前，便要縣衙根據黃冊，派人到坊、鄉，指導坊長、裡長挨家挨戶登記核驗，然後匯總上來，得出應收的稅額。黃冊是什麽，你總該知道吧?”

“呃......”何瑾想一想後，才開口道:“就是每家的戶口本兒。上面以戶為單位，詳細登載鄉貫、姓名、年齡、丁口、田宅、資產，是官府核實戶口、征調賦役的依據。”

之所以知道這個，是何瑾曾給典韋、許褚等這一堆地府來客，在太平縣辦理過戶冊。否則，他大概連這點常識都會不知道。

“嗯，但呈送朝廷的黃冊，十年才一修。可縣裡每年因百姓生老病死，戶籍都會有變化，是以夏秋兩稅之前，縣衙都要重新登記核驗。而地方官府每年所修叫白冊，才是正經的收稅依據。”

說到這裡，姚璟便扔出了一本帳冊來，道:“可今年戶房造冊完成，上面統計的戶口數兒，竟比兩年前足足少了兩成！”

何瑾一下傻眼了，不由奇怪問道:“不錯，這兩年太平縣當中，並未出現什麽大災大禍，斷不會一下人口銳減。難道，是生活壓力太大，夫妻們生不起二胎了，太平縣過早地進入了老齡化社會?”

“胡言亂語！”姚璟聞言陡然立了起來，指著何瑾罵道:“你少在本官面前裝巧弄乖，本官早就派人調查過了！”

“就是你們這些勳貴巧取豪奪、霸佔良田，逼得有黃冊的百姓，都成了附庸你們勳貴豪強的佃戶。沒了產業的百姓良民，自然便都從冊子裡消失了！”

“尤其是你這等狗才，表面上一心為縣衙辦事兒，沽名釣譽。暗地裡卻將沈家的產業盡數歸入何府，逃避賦稅、損公肥己！更可恨的是，還是本官給了你這等狗膽！”

說著，姚璟繞過案桌走到何瑾面前，用濃濃不屑的眼神兒看著何瑾，道:“你不是想要明年縣試的案首嗎?”

“好，本官就給你這個機會，只要從那三家勳貴要回百姓的田產，本官就讓你這狗才如願！”

何瑾聞言陡然臉色鐵青，強忍著滿腔的怒火， 用理智讓自己將事情的過程，一遍遍在腦中梳理。

幸運的是，他正巧是那種很奇怪的人。越是怒到了極點，心智反而越冷靜。

這一刻，何瑾緊握著雙拳，沉浸入一種奇妙的狀態，腦中也自發地將姚璟帶來的憤怒、氣恨等負面情緒，盡數排除在外，隻一心思索分析著這突如其來的陰謀。

終於，待那些繁雜的思線一條條被捋順後，他才放開了拳頭，微微冷笑了起來，抬頭冷硬言道:“姚璟，你今日是不是吃錯藥了?”

“什麽?”姚璟萬沒想到，何瑾竟會說出這番話，不由勃然大怒道:“孽徒，你敢辱罵為師?”

“罵你?”何瑾上前一步，死死凝視著姚璟的雙眼，用百倍於之前姚璟的不屑言道:“你不會以為，當我的老師後，就可以對我為所欲為吧?”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可你也不仔細想想，當了這個老師後，都為我做過什麽?”再度不屑冷笑，何瑾步步進逼:“反倒是我，替你收拾了三班牢獄，搞定了戶房刑房，還讓你撈了個青天大老爺的名頭！”

“怎麽，現在覺得終於抓到我的小尾巴了，發現我也不是什麽十全十美、足智多謀的全才，就以為自己站在了道德的製高點，就敢高聲數落我了。還敢拿縣試案首的交易，來要挾我?”

最後，何瑾打開簽押房的大門，聲如洪鍾般喝道:“如你這等心胸狹隘、忘恩負義的東西，根本不配當我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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