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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典史廨。

排衙之後，卯冊上的三班衙役全都肅立在此。

他們一個個靜默地不敢吭聲兒，猶疑不定地看著身旁的同伴，生怕今天煞星何瑾，又會掀起什麽腥風血雨。

昨日下午的時候，他們可都親眼看見了，何瑾讓四個老手兒皂隸輪流上陣，將孫自通和王德全兩人打了一個血肉模糊。

那手法兒可不是什麽‘外輕內重’或‘內輕外重’了，而是實打實地‘外重內重’。隨後又直接將兩人扔進了牢獄——先別說能不能出來，就算出來，半條命也算交代了。

好在今日正位的何瑾，看起來心情還不錯。悠悠喝了一口溫熱的香茗後，才輕咳了一下，準備講話。

這一咳嗽，立時仿佛有什麽魔力一樣，瞬間讓三班衙役齊刷刷地抬起了頭、豎起了耳朵，生怕漏掉接下來的每一個字。

看到這一幕，何瑾不由莞爾一笑，環指這些衙役道:“你們呀，真是調皮......心裡巴不得我趕緊下台滾蛋，表面上卻還這麽恭順。”

這話一落，底下那些衙役頓時紛紛開口:“師爺說什麽呢，師爺雷厲風行，手腕強硬，我等三班就需要師爺這樣的人來領導呀。”

“不錯，師爺勳貴之後，本事兒又大。能在師爺底下效勞，是我們的福分！”

“師爺年少有為，那，那個有句話叫，對，叫達者為先。我們跟在師爺身後學本事兒，是我們的造化呀！”

何瑾不由微微一笑，道:“明白了。是不是你們都覺得我長得好看，說話還好聽，一看就是個人才，你們都超喜歡我呀?”

三班衙役齊齊點點頭:“師爺說得對，總結得真精辟！”

一旁的典韋、許褚、宋大力等人，聞言不由面露鄙夷:精辟個鬼，都是一群馬屁精！

可何瑾卻不這樣認為，深深一點頭後，滿意道:“嗯，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這下，不說典韋等人，就是底下的衙役們也頓時面色一僵:師爺，做人心裡要有點數兒的好不?......你這樣，我們以後真的無法愉快玩耍的。

可何瑾還是不以為意，反而繼續道:“放心，今日召集你們，就是為了以後我們能愉快地玩耍。我可不希望，你們隻記住了我的狠辣無情，暗地裡都想方設法要弄死我。”

說著，不待那些衙役解釋，何瑾便揮揮手，讓徐渭拍出了一張紙。

想了想，好像這些個衙役裡，都沒幾個識字的，又對身邊的小書辦吩咐道:“給他們念念吧......”

小書辦一臉迷糊地拿起那張紙，開口道:“關於縣衙三班及牢獄改變作風試行草案......第一條，關於三班衙役和牢工的工資改革......”

小書辦雖然識字，但何瑾這草案的行文實在別扭，跟官府文書不太一樣，不由念得有些磕磕絆絆的。

可就算再磕絆，他也發現底下那些衙役們，一個個都不由神色激動起來。有離得遠的，還拚命豎起耳朵聽，都一副激動不已又面色沉重的複雜樣子。

念著念著，小書辦也漸漸看出了門道兒，發現何瑾這是對典史轄下的部門，進行了大改革。

首先，他制定了基本工資這等模式，保證了每個縣衙衙役都可以基本養家糊口。

草案裡規定，新招的衙役三月之內，是臨時工中的臨時工，基本工資最少;然後幫役臨時工們，工資就提升了;接下來就是在縣衙卯冊裡的正式衙役，

正式衙役之上還有班頭。這些工資從哪兒來?

自然來自三班衙役以往的常規陋習。

何瑾改革了以前班頭拿大頭兒、剩下衙役靠敲詐勒索的方式，將所得都收繳到他手裡，統一分配！

為了達到這樣的效果，他接著改變了三班衙役，以前胡子眉毛一把抓的陋習:比如負責偵案緝凶的快班，由誰負責出動指揮、誰負責偵破、誰負責線索搜集等等。

快班那裡，將太平縣的商鋪攤位都劃了區域，一個小隊就負責一片區域;皂班值班打板子，那就輪換著來，誰也別想多撈，也不會存在不讓你撈的情況。

牢獄嘛，牢房都是現成的，分成下等房、中等房、上等房和特殊房四類......反正林林總總、分門別類，明確了責任。

每一項責任、每一片區域，都由衙門們自行推選負責人。而負責人的工資高，責任也就越大，一切都規定地清清楚楚，讓衙役們無法推脫敷衍。

同時，何瑾還知道，責任再詳細，沒有執行力也是白搭。不過不要緊，後面還有獎懲機制敦促著。

快班偵破緝凶這個，就由案件來說話;壯班、皂班、牢獄這些，就用時間和業績來說話。這些案件和考核標準都一式兩份，一份衙役們拿去執行，一份何瑾留著檢查。

到了月末對帳的時候，若基本完成，那算稱職。若是沒完成，那麽對不起，負責人擔一定的責任，剩下就找辦事不利的家夥開刀。

辦事不利的，行，一次談話，二次懲戒，三次你就退位讓賢吧。

你乾不好，底下想乾的人多了！

沒看到衙門口兒沒人敢攔報名的人兒了嗎?沒看到八字牆上的告示已改了嗎?沒看到那新來的兩位臨時工裡的臨時工，已經走鄉串裡去宣傳了嗎?

現在，就是你們抱團兒集體辭職撂挑子，何瑾也根本不怕:有基本工資在，他分分鍾就能招收一大批窮苦的新人來。

而好好乾的，自然不愁沒機會。

你是臨時工裡的臨時工嗎?沒關系，按照責任貢獻，乾得好可提前轉為幫役臨時工。

臨時工裡還是你最優秀?那恭喜你，就有提成獎勵可以拿了，還有機會在月末評比的時候，競選正式工名額。

什麽，獨擋一面負責管理事務的正式工裡，你也最突出?太好了，半年的評比獲勝，你就去當班頭吧。

啥，班頭當中你也最妖嬈?嗯嗯，也沒事兒，攢典那個職位還空著。你就好好乾，進入何瑾親信隊伍裡來吧。

怎麽，攢典還不行，你還想當典史?呃，這個就暫時別想了吧。等啥時候，你能挨得了韋哥的一拳再說好不好......

這一條條、一項項念下來，讓三班衙役們著實見識到了何瑾的手段:這三班裡的門道兒，何瑾竟然全門兒清！

非但如此，他還特意針對這樣的陋習，弄出了如此詳細嚴謹的對策。讓底下的人根本沒心思搞內鬥，只會一心想著如何辦好事兒！

這少年，怕是妖孽轉世吧?

可同時，衙役們仔細想了想，發現這些改革對他們還真沒害處。旱澇保收不說，一切還都公開透明、標準清晰。

真這樣下去，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誰會不服氣?

“行了， 我知道今天拿出的內容，消化量有些大。不過沒關系，這草案一會兒就會頒發到各班，你們再好好研究也不遲。”

說著，何瑾看看外面剛開始明媚的陽光，便厚顏無恥地拍拍手道:“行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下班了。”

說罷，他就真起身離開了典史廨。

一直到出了大門口的時候，廨裡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然而，等他人影漸漸消失後，那些衙役們一個個都忍不住了。忽然一窩蜂似的，上前就圍住了那個小書辦，一臉討好地問道:“小兄弟，這，這草案真是那樣寫的?”

“小兄弟，你再給我們念念壯班的那塊兒行不行，哥哥晚上請你喝酒......”

“不，小兄弟，你還沒成親吧?快念念牢獄那塊兒，我回去讓渾家給你說門好親事兒！”

小書辦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反應過來後，他就想起了何瑾那句話，鎮定道:“諸位，不用催我了，師爺說過了，這草案的中心思想其實很簡單。”

這話一落，三班衙役再度齊齊無聲。

小書辦清了清嗓子，才學著何瑾奸詐的模樣，道:“你想有高薪收入嗎?你想讓百姓真心敬重嗎?你想土鱉逆襲、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巔峰嗎?那就來縣衙努力工作，為衙門和百姓們好好服務吧！”

“縣衙三班這裡，我不跟你談關系、談門路、更不談什麽理想！只要你乾得好，咱就拿錢和職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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