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過後,真正的入秋算是開始了。
最明顯的變化是,天上的那輪日頭,好像不這麽熾烈了。變得溫和起來,變得有禮貌起來,懂得了和人要保持適當的距離。
這種距離感,讓人感覺到舒服。
呂娘和雲汐的情緒,似乎一夜間被睡眠給治愈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竟然會主動和江可道打招呼,好像昨晚那一幕,從來沒發生一樣。江可道到現在都糊裡糊塗,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會有這麽難懂的生物?
不過,和諧就好。
府試已經結束,除了進考前查出的幾個手法低劣的作弊之人,一切風平浪靜。劉中丞還將盤桓一段日子,等閱卷結束後,才返回雲州。
江可道一直心心念念的,要找找劉中丞的小辮子,但一直沒什麽機會。
做官到了這個程度,已經很懂得如何收起自己的尾巴,不留下任何證據。就算是拉了一坨屎,他們也會自己用紙包好,打包帶走。即便是你嗅出了一點不尋常,那又如何,你找得到證據嗎?
找不到。
江可道現在就屬於這種狀態,明明知道劉中丞漏題給周玉,但是就是沒有切實證據。就好像有一隻蒼蠅嗡嗡嗡的在你耳邊盤旋,你左一下右一下,但就是打不著,難受。
臨近中午的時候,呂虎帶了個好消息回來。
郊野的那一處比較偏遠的園子,原主人願意以五千兩的價格出售,地契在手,一手交錢一手交房。想想城南的這座院子,居然他娘的要五萬兩,果然,地段決定一切啊。
江可道決定親自前去看看,順道散散心。
呂虎立即招來了豹子等四人,一道陪同。江可道現在身家可不一樣,沒準就會有些亡命之徒犯險,雖說江可道現在是朝廷的人,但有職無權,隨從更是一個都沒配。
“虎叔,你搞這麽大陣仗,看上去很像是紈絝公子準備上街強搶良家民女的感覺啊。”
“公子,不大不大。您現在在明台府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咱兄弟幾個跟在身邊,那不是很正常嗎?我看那些官老爺,隨行還有轎子呢。”
“是嗎?那咱們是不是也得整個轎子?”
江可道一直很想知道,坐轎子是個什麽滋味。可惜啊,這年頭,轎子可是有明確規定的,非官宦人家,你頂多也就坐個馬車,敢坐八抬大轎,那就是目無尊卑,按律可下大獄。
呂虎有些訕訕,剛剛還說嫌陣仗太大,這會工夫倒是惦念起轎子來了。
說歸說,江可道最終還是放棄了坐轎子的想法,隨著呂虎幾人,從南門而出,直奔那處郊野的莊園。
南城所居,大部分都是朝廷的要員,更有明王的府邸,因此,南門的城防尤為嚴謹。巡視的侍衛每柱香都要更換,城門頭上,長矛兵與弓箭手各自一排,門口矗立著十六位帶甲勇士,左右各八位,尋常毛賊別說靠近了,在一箭之地的地方,就能給你射成一個刺蝟。
江可道對這個地方相當滿意。
城防緊,那麽進出的百姓就會少很多。人越少,辦起事情來就越是方便。
尤其是研製火藥這種要命的大事。
幾人沿大路,轉小路,再轉山路,兜兜轉轉,走到快中午時分,這才依稀見著那個莊園。
“虎叔,路這麽遠,我們為什麽不弄匹馬?”
“公子,你不是說我們現在窮的很嗎?”
“是啊,但是再窮也不能窮自己啊。
錢可以想辦法掙,這雙腿要是廢了就完了。” “這麽點路,哪能廢呢。公子你給我們定的越野訓練,隨隨便便就是幾十裡地,比這個強度可高多了。”
江可道聽出來了,這是在報復自己呢。
那處莊園在兩山之間的凹谷,一條小溪蜿蜒而下,江可道看著眼前這個園子,有些懷疑它的合法性,這麽偏遠的地方,確定官府已經登記造冊?
不過地方倒是個絕佳的地方,此處群山環繞,綠樹掩映,很適合搞科研啊。
“虎叔,地方不錯。五千兩,你直接和那人談好,把地契要過來先。”
“公子不再對比對比?”
“不必了。就是這兒了。”
“好,我回頭就辦好。”
江可道四周走了走,看了看這片場地。走進去其實很開闊,莊園外有大量的平地,往後去,通過一狹長的山間通道,更有一大片平整的草地,放牛養馬倒也不錯。
為什麽要研製火藥?
江可道總有種隱隱的感覺,也許是因為雲汐的家仇,也許是因為這個國家, 他未來所要面對的,可能是很強大很強大的對手。因此總想著提前做些防備,當然,倘若這一生都用不上這玩意,那是最好不過。
“虎叔,莊園買下後,我要你在明台府招募幾個可靠的人。”
“公子想要什麽人?”
“研製煙火爆竹這類的工匠,不需要多,幾個就好。但人一定要老實,如果他們願意過來,每個月工錢三十兩,做的好還有其他獎勵。”
“什麽?!三十兩?公子,你給我們大家才十兩。”
“這不一樣。虎叔,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這些人招募過來,是舉家都來此,無故不得和外面聯系。我會和他們簽訂個五年的合約,合約到期後,還他們自由身。”
“公子,你這是要……?”
呂虎有些擔心,看這手筆,公子明顯是要乾一筆大的。
可是,弄一些煙花匠人過來,能乾個啥?
就算是開墾荒地,自己兄弟,也比那些個匠人有力氣吧?
“時機不到,虎叔你就別問了。總之這事得辦好,辦得隱秘。對了,就是呂娘和雲汐姑娘問起,也絕對不能透漏半個字。”
“我知道。”呂虎見江可道說的很慎重。這種表情,當初只有在梅花莊對付周四海的時候,公子才露出這副神情,當時是事關身家性命的大事。此刻,呂虎自然就想到了這處莊園的用處,雖然還不知道有什麽用,但不會比身家性命來得輕松。
江可道眯著雙眼,想起那位和趙甫下棋的李老將軍,想起了明台府的暗流湧動。
“風雨欲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