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像是閃出了一根線頭,怎麽抓都抓不住?
袁殊決定,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情報傳遞給馬春風。
問題是怎麽傳?
自己的專用小姐已經撤走了,原上海軍統的那些聯絡站點,也都已廢棄,興亞建國同盟已與梅機關合並,之前的那套密碼已經棄用了,自己根本沒辦法發電報,也根本不知道怎麽聯系到軍統的聯絡員。
用地下黨的情報渠道?
別開玩笑了!
也不知道,回到上海後,再能不能碰到那個“自己人”?
袁殊的心裡越來越著急,但臉上卻不動聲色,至多也就是在方不為的臉上多瞄兩眼。
方不為是在起身給中村和申振綱倒茶的時候,才覺察到一點不對勁的。
給這兩位倒滿水,他又順便給袁殊添茶的時候,明顯察覺到,袁殊與他對視的時候,眼神有些飄乎。
要是擱一般人身上,方不為肯定不會多想,但袁殊不一樣。
可以說,方不為留在敵人的老巢裡,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保袁殊,所以對袁殊的變化就格外的敏感一些。
怎麽突然給人的感覺就不對了?
之前對自己還是一副多年的老朋友的架勢,這才幾個小時,好像就有了一絲防備和警惕?
是覺的自己冷落他了……啊,呸,自然想什麽呢?
這是袁殊,古往今來最傳奇的臥底,又不是深閨怨婦。
再說了,他不也聽的津津有味麽?
肯定是有原因的。
方不為放下茶壺,又想了想,從與袁殊一起,胳膊把著胳膊,像親兄弟久別重逢一樣的進了酒樓到現在,這兩個小時裡,自己都幹了些什麽。
沒三分鍾,方不為就知道症結所在了。
發現自己能聽懂日語,袁殊竟然對自己起疑了?
方不為有些哭笑不得。
中村明知道他是四分之三的日本人,日語說的一點都不比中村差,這讓他怎麽裝?
難道為了讓袁殊不懷疑,再假裝成他聽不懂日語?
那中村要是發現了這一點,又會怎麽想?
齊希聲突然這麽做的原因?
要麽會懷疑到袁殊,要麽會發覺疑到申振綱,但好死不死的,這兩個都是臥底。
他想罵一句MMP!
臥底這種營生,真特麽不是人乾的。
方不為心裡苦笑不已:自己終究還是有些膨脹了。
今天這個飯局,原本是不應該讓袁殊來參加的,但中村非要堅持,他再要推托的話,就有問題了。
以前馬春風告訴他:高明的特務,往往隻憑直覺,或是一個眼神的對視,或是一句話,或是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就有可能判斷出,這個人是不是有問題。
方不為一直不信:想著這世上,除了像自己這種有做弊器的人,誰還有這事?
今天就見識到了。
不對,之前還見識過一次,就是以齊希聲的身份剛到上海,被陳浩秋認出來的那一次。
諜王不愧是諜王!
方不為有些頭疼。
他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袁殊接下來會怎麽乾。
絕對是想辦法通知馬春風,再讓馬春風提醒南洋方面,讓於二君和胡文虎提防自己。
但問題是,該讓於二君和胡文虎做出什麽樣的反應,才能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好像不太可能?
與南洋方面決裂?
那對與中村來說,自己還有什麽用處?
讓於二群,胡文虎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這等於明著告訴馬春風和袁殊,這個齊希聲有問題,很可能是南洋方面打入日本內部的臥底。
馬春風會不會想,於二君和胡方虎的手底下,什麽時候出了一個這麽厲害的人才,都能趕得上袁殊了……
你妹啊?
馬春風要是還聯想不到自己身上,方不為敢把眼前的這張桌子給吃了。
就算想不到自己身上,也絕對會認為,這個主意絕對是他方不為出的,這個人,也肯定是他方不為挑選的,以及幫著訓練的……
馬春風問起來的時候,自己應該怎麽圓?
裝做什麽都不知道?
糊弄鬼呢?
方不為一陣頭痛。
怎麽越想越覺的,自己的身份有暴露的風險?
但很快,方不為就不用苦惱了。
因為原田熊吉來了。
方不為正在發愁的時候,一輛小車停在了望江樓對面的酒樓。
是一輛大別克,呂開山和田立成都覺的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具體的來歷。
但都是老特務了,該有了警性還是有的,下意識的戒備了起來。
呂開山讓周佛海離開了窗口,以免被人認出來。
田立成則輕輕掩上了窗戶,隻開著一條縫,緊緊的盯著那輛車。
但當車裡的人下來之後,田立成吃了一驚。
“是岡本閣下!”田立成壓低聲音說道。
日軍駐南京憲兵司令?
他在做什麽,是來吃飯的?
三個人都有類似的想法, 但誰都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你們有沒有在附近碰到過熟人?”周佛海沉聲問道。
如果岡本是來吃飯的,能請的動他的人,又怎麽可能是無名之輩,呂開山和田立成是絕對認識的。
田立成和呂開山對視了一眼,猶豫了好幾秒,才搖了搖頭。
既然已經確定了齊希聲就是方不為,他們哪裡敢有多余的動作?
方不為是什麽人?
民國第一特務啊!
真當這個名頭是吹出來的?
也不想想,兩個人當初是被怎麽坑的死去活來的?
周佛海臉色一陰,剛想問一問他們這既不敢搖頭,又不敢點頭的模樣,到底是怎麽回事,田立成又是一聲驚呼:“他進來了……”
不用猜了,就是衝他們來的。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在幾秒的時間裡,就腦補出了大致和結果。
周佛海眼皮一跳,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
誰說梁洪志沒上當?
岡本絕對就是梁洪志請來的。
呂開山狠狠的瞪了田立成一眼。
要不是田立成給車慶豐挖坑,怎麽可能驚動日本人??
田立成衝呂開山挑了挑眉毛,意思是:看,要不是我有先見之明,這一劫你哪能逃的過去?
三個人懷著不一樣的心思,但動作出奇的一致,全都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