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倒鉤，冷冷清清地掛在西天，如水蒼涼，泄下一地的銀。

一股士兵借著清明，正在快速地穿梭著，如龍騰，如鹿撲，在這片起起伏伏的土地上不斷刷新著自己最快的行進速度。

他們已經走了三個時辰，從光州城出來時，天空之上還有火燒的夕陽，如今早已換成了月亮。繁星也在頭頂上掛著，與這支西行的隊伍一同旋轉著。

仰頭看去，那條銀河就像是從未曾變過一般，億萬年始終如一。任世間萬般變化，我自如山。

初冬的夜晚，四下裡寂靜聲一片，不像那夏，還有知了的叫;不與那球，還有烏鴉的嘯，獨獨這冬，最靜。風呼呼地掛著，樹木光禿禿地連成一片，就像那不著片縷的少女，反而少了一絲期待與誘惑。

鎧甲的碰撞聲，聲聲入耳，士卒的呼吸聲重重而喘，前進已經成了一種機械，頭頂上冒著汗。口中呵出的熱氣，剛一呼出，便化成了霧，慢慢地也消散了。

又往前走了不知多久，天色隱約有些泛白，魚肚白竟快要露了出來。早些派出去的探子已經回來了幾個，和嶽雄飛匯報著前方的狀況。

再往前走十裡地左右，有一條河，他們在岸邊搜尋了一些時候但是沒有發現過有船的蹤跡。對岸不遠處有火把亮著，看那規模像是個軍寨。

聽了那斥候的話，嶽雄飛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此處是屯糧的地方已經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否則此處不會無緣無故駐扎著一支大軍。

只是如何渡河卻成了個難題，沒有能乘的船隻，河面也沒有結冰，大部分的士兵也不會游泳，只有是去找橋。

嶽雄飛率領著大軍沿著河邊往下遊不停地走著，試圖找到能通人的橋，但是一直到了天亮卻仍然沒有找到。

期間雖找到一個，但是已經被破壞掉，而且看樣子是剛破壞不久的，因為那斷掉的木頭的截面顏色還很新。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怕暴露行徑，嶽雄飛只能是帶著眾人尋了一處廢棄的莊子暫且住下。派出些探子，其余人休整體力，等到天黑時再做行動。

就這樣夜晚而出，日出而息，這支部隊已經走了足足兩天，路程大約走了得有二百裡。出發前隻帶了五日的口糧，已經吃了三日，如今只夠再吃兩日。若是再找不到橋，士兵的吃飯都成了問題。

沒有辦法，嶽雄飛只能是讓眾人節省糧食，吃得個五成飽就好，這樣能省一些是一些。

剛開始的時候馬文還天天纏著嶽雄飛，一有空便讓他揍自己一頓，可是到了現在，每天都吃不飽肚子，馬文也沒有了興致。

本來他的飯量就比別人大，又不知道節省口糧。三天下來帶的乾糧已經吃的差不多，眾人一次隻吃半塊乾糧就能頂上一會，但是他吃半塊和塞牙縫似的。

每天走的無精打采，耷拉著腦袋，就連那肚子都和小了一圈似的。

又走了一日，眾人終於尋得一橋，雖有些年久失修卻堪堪能夠過人。欣喜之情無法言說。就像是那在沙漠中行走的人一般，有了水源，就有了盼頭。

只是那口糧已經成了最大的問題，剩下的只夠一日之用，要是每頓再少吃些，還可以吃一天半，但是估計這路程卻有足足三天。

若不是嶽雄飛這次出發帶的都是老兵，說不得人心已經散了。即便是士兵不說，糧食不夠的問題也像是一團烏雲，時時困擾著嶽雄飛。

沿著河邊又走了一日，糧食已經幾乎見了底，再往下走，可就要斷糧了。隊伍行進的速度也受到了影響，一整晚估計才走了八十裡不到。

天一亮白，隨著嶽雄飛一聲令下，整支隊伍頓時坐在地上，動都不願動。到了現在，眾人的口糧都不夠，馬文又不能喝別人要，每次只能是眼巴巴地瞅著別人吃。

如今已經餓得有些頭昏眼花，分不清東西南北，聽到休息的命令忙躺了下去，仰面躺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

每一口似乎都在耗盡他的最後一絲力氣。空氣先是在肺裡翻了個滾，然後又進入了胃，感覺裡面空空如也便又鑽了出來。怎麽進去的，怎麽呼出來，一點氣味的變化都沒有。

餓到最後，馬文竟昏昏地睡了過去。睡過去就好了，夢裡啥都有。

有燒雞，有烤鴨，有烤好的羊腿，醃好的臘肉······可以說是應用有盡有，看到最後馬文都挑花了眼，流起了口水。就在他抓起一根羊腿，剛想要撕咬的時候，那肉距離他的牙齒就剩下不到半寸。

突然，馬文感覺自己的意識就像是從天上跌落凡間一般，不知被什麽打擾了一下，清醒了過來，饑餓感又提醒他這是來到了現實。

頭頂上是散發著暖意的太陽，身上是空空如也的腹部，從睡夢中驚醒的馬文剛想破口大罵，鼻子卻抽了抽，似乎有食物的味道。

扭頭一看，只見自己腦袋的一側，正放著半個乾糧，像是被人掰開的，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馬文左右瞅了眼，發現沒有人注意到這裡，除了遠處值守的士兵，其余人都已經睡了。忙將乾糧抄近懷裡，小心翼翼地從上面掰下一小口，放進嘴裡。

“香， 真香。”

馬文從沒有感覺過，一個乾饃饃竟然如此的香。那發硬的表皮，吃在嘴裡，更是讓人流連忘返。這一瞬間，這饃饃的味道勝過了馬文以前吃過的所有美食。

吃了一小口，感覺仍有些不過癮。馬文又悄悄地從上面掰下一點，放入嘴中，慢慢地咀嚼起來。吃著吃著，突然發現有些不對。

到底是誰這麽好心把自己節省的口糧給自己?馬文一屁股坐起身來，借著月光瞅起了那一個個躺在地上的面孔，一個個的排除著。

突然，想起了剛剛那驚鴻一瞥，似乎是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又趕緊搖了搖頭，不會是那家夥的，不像他的風格。

想了半天想不出來，便不管那些，繼續睡了。

·······

夜又深了，眾人已經趕了數個時辰，可是饑餓感遍布全身，隻感覺每一次抬腳都是在消耗著剩余不多的體力。

牢騷聲已經有了，雖然被嶽雄飛給強勢壓了下去，但是趕路的速度更加慢了。

如今只剩下了短短一百裡地的距離，但是對於這支沒有補給的隊伍來說，就像是天堂和地獄的距離一樣，中間隔著一道巨大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