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不知何時湧出了無數的明軍，之前竟沒有發現一絲的征兆，直奔楊晨等人而來，把楊晨的大軍從中間切開分成了兩個包圍圈，騎兵被包在前面，步兵被包圍在後面。

原本在出城時打散的那股明軍，此時也從後麵包抄上來，切斷了後路。

“壞了！中計了！”

一瞬間，楊晨心裡湧出無數個念頭，現在勒馬後撤的話不僅衝鋒的速度就沒有了，而且不遠處就是明軍，根本發揮不出威力來。不如不破不立，一往直前。

最後一咬牙，大吼一聲:“狹路相逢勇者勝，弟兄們，出！”

“謔！”

聽到楊晨的命令，緊跟在他身後的騎手們原本緊張的心情稍微緩和了點，反正緊緊地跟著最前方的那個身影就好了，一瞬間大地上似乎寧靜的只能聽到馬蹄聲和馬匹那粗重的喘息聲。

騎兵們的速度越來越快，直直向面前的賊人鑿去。一時間不斷地從明軍的陣營裡不斷地有箭矢落下，騎兵悶哼一聲跌下馬去，哪怕痛也是不叫的。有些虧了金紋甲的精良，身上明明已經掛著數支箭矢，卻依然有一戰之力。

“不符合邏輯啊，不應該是見到自己被大軍包圍，需要結陣防守的嗎?憑他們這千八百的騎兵，怎麽還敢往前衝。”

袁剛在中軍遠遠地望見這一群白馬，恍惚中如大海的波濤一般直直拍往自己而來。而與騎兵鋒芒相對的那些明軍，見這支騎兵就像是死神附體一般。

不怕痛，不怕死，有的明明中了數箭，卻依舊往自己衝來。

從上空往下晀望，一支人數不多的白紅相間的影子，此刻正在往自己面前無數的黑影處奔襲。就如同一支小舟要和那大船相撞一般，明知不敵，卻在氣勢上隱隱佔了上風。

“嘩！”

兩支軍隊已然撞在了一起，在騎兵高速的衝擊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勞。明軍的鬥志原本就不高，人人都不想死。結成的戰陣一觸即潰，被騎兵衝的七零八落。

騎兵手中的長槍不斷捅出，槍槍見得那紅。眾騎兵緊緊跟著最前方的那個身影，即保護著他，也跟隨著他。

期間不斷地有騎手從馬上被明軍掀翻，馬腿被砍斷跌落下來，被蜂擁而上的明軍一擁而上一命嗚呼。

有些落在地上，就勢一滾，化身步兵廝殺起來。望著最前方那個越來越遠的身影，大吼一聲盡可能的拖延時間，哪怕是死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

為了掌盤，哪怕粉身碎骨無數次也從不後悔。

而被包圍在後方的步卒，此時也和明軍廝殺了起來。因為之前一直保持著隊形，所以在發現有伏兵的時候，按照之前的操練，第一時間結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軍陣。

從外往裡依次是刀盾手，火槍兵、長槍兵、弓箭手。

弓箭手從裡面在指揮官的命令下，朝著敵軍密集的地方進行拋射，倉促間竟也能組成三排輪射。

火槍兵則以刀盾手為掩體，裝填完丹藥後便朝著前方的明軍開槍，打完後撤兩步換上下一排。若是有明軍突破了刀盾手的防線，殺了進來，那後面的長槍兵便排成一排，再推出去。

你給我一刀，我還你一劍，戰爭不外乎如是。

埋伏在兩側的明軍是曹熊的河南衛，算得上是這股明軍中最能打的了，即便是這樣，已經廝殺了小半刻鍾的時間，卻連第一道房間都突不破。

剛一交戰，曹熊便意識到自己眼前的這夥賊人竟是自己這些年來見過最精銳的部隊，明明是一場圍殲戰，卻被對方在倉促間組織起了戰陣，進退頗有章法，生生打成了陣地戰。

曹熊親自提著他那七十多斤重的偃月刀縱身殺了過來，這大刀一旦掄起，必是一片血雨，虎虎生風，莫不能敵。

馬文原本在陣中，凝重地望著周圍的形勢。此時見到敵軍有一大將，那口大刀耍的是威風凜凜，明軍跟在他身後已經要突了進來，軍陣的一角即將要崩潰。

見勢不妙，馬文招呼著身邊的弓箭手往那邊拋射幾輪，先把後面的明軍堵住。緊接著拔出自己的腰刀便補了上去，只不過瞅瞅人家的大刀再瞅瞅自己的，實在是有些砢磣。

武器自古以來便有一個說法，所謂一寸長，一寸強。這裡不是說越長的武器就越好，而是有個前提，必須在會用的人手裡，武器越長則越能發揮威力。

就像是杠杆原理似的。

曹熊正殺的興起，雙目有些充血，只見一個彪形大漢手持彎刀直撲自己而來。仰天大笑兩聲，直呼:“來得好！”

然後將刀鋒一轉，作勢要將那大漢砍成兩半。

馬文見那笨重的大刀竟在空中扭了個花，靈活得轉向自己劈來，躲閃不及，慌忙中只能是硬碰硬架起彎刀迎了上去。

只聽得“錚”的一聲，馬文隻感覺自己的虎口有些發麻，握著刀的手有些發麻，快速地一瞥，發現自己的彎刀竟裂開了一個大口子。

第一次竟吃了力氣的虧。

其實也不能說馬文的力氣比曹熊要小，主要是那刀身本就重，再夾雜著曹熊使得力氣，二者合二為一自是手持彎刀的馬文所不能敵也。

曹熊見這大漢竟能接了自己一刀，心裡也是暗暗吃驚，佩服對方的力氣。

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的鬥了起來，馬文雖說處於下風，卻也不至於太過狼狽，不一會便戰了五十個回合。

周圍的士兵雖有幫忙之心，卻奈何插不上手，只能是和敵軍廝殺起來。

一時間戰況愈加的慘烈，楊晨的手下憑借著進退有度的陣法和精良的鎧甲，穩穩站了上風，奈何明軍人多，就如同潮水般不斷地湧上。

刀盾手已經全都撤了下來，把長槍兵換在了第一排。那些火槍手有時見裝火藥來不及，便也抽出腰間佩戴的彎刀廝殺上去。

平日的訓練終歸是發揮出了大用。

楊晨所率領的騎兵，從敵軍的陣中左突右破，奈何敵軍人數太多，始終突不出去。楊晨已經有些筋疲力盡，身後的士卒也是在咬牙堅持。

馬匹的速度已經有些降了下來，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被敵軍所包圍。

袁剛一直在中軍調兵遣將，瞅著自己組織好的軍陣竟被這群騎兵衝了個七零八落，再瞅瞅遠處圍剿那步兵的河南衛，在賊人軍陣外的屍體已經疊的有半人高，分不清到底是誰的，直感覺自己的心頭就像是在滴血一般。

這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敵軍，明明是一場伏擊戰竟然打的如此慘烈。而且擔任主攻的隊伍還是河南衛，如果換成別的隊伍估計早就退了下來。

天色漸漸入了昏，大地緩緩鋪了金。喊殺聲依舊不斷，都拚起了性命。仗打到最後，拚的就是意志力，這句話一點都摻不得假。

突然，遠處遠遠起了塵埃，待得再近些便可看出士卒身上紛紛穿著紅色的披風，正在全力以赴的奔跑而來。

原來小和尚把在送楊晨等人出了城後，發現那股被殺散的敵軍四散逃了，偌大的城池下竟沒了一個活著的身影。

心裡感覺事情透著詭異，派了幾個斥候前往掌盤所去的方向一探究竟，這才知道原來是中了埋伏。

城裡留下五百人馬守城，帶著剩余的士卒全速奔跑而去。

袁剛見到賊人的援兵來了，知道自己今日的計算已經失敗，無奈鳴金收兵，雙方又混殺了一陣，這才撤退。

等到小和尚帶著人馬趕到的時候，幾乎已經認不出眾人。人人帶著傷，原本一千精騎，此時就剩下不到六百。四千人的步卒，見到小和尚等人還能站起來的不到一半。

僅僅死亡便達到一千一百多人，重傷四百，人人帶傷。僅此一戰，傷亡過半！

小和尚一面命人護送著傷員回城，一面帶著人手打掃戰場，把武器和裝備全都拿了回去。金紋甲這等重要的鎧甲， 更是不能留給明軍。

天色逐漸黑了下來，楊晨命士卒點起火把，零散地排成一個個的長龍。離去時馬背上托著的是騎手，歸來時托著的是屍首，是物資。

人畜盡皆無言，一股悲傷的情緒從大地上漫延，有些士卒的眼裡含了淚。原本熟悉的並肩戰鬥的袍澤，來時的音容相貌猶在耳畔，今都去了地底長眠，再也不見。

星空泛起點點漣漪，高懸頭頂之上的銀杏，化成流星一顆顆的從空中隕落。月光被烏雲遮住了眼，似乎有些不忍直視這大地上的慘狀。

楊晨的腿上被人砍了一刀，不是什麽大傷，裹著紗布。領著眾人站在城池之下，把拖回來的屍首全都堆在一起，澆上油，扔過去了一顆火星，轉眼變成一朵盛開著的馬蹄蓮。它的花瓣是白的，裡面的花蕊是紅的。

淚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是從眼角留下來的;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是從傷口處流下來的，一起滲進了土裡。

所以呵，農民最愛土地是有原因的，不管你怎麽對待它，它都默默地承受這一切。淳樸、從不在乎他的主人是誰，貧窮還是富貴。

今天流滿鮮血的地方，明天就開滿了鮮花。

這是一場無聲的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