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眾人哪個不是人精,聽其音而知其弦,但是因袁剛平日裡雨露均沾,拿人手短倒也不說破,就靜靜地聽。
袁剛將事情說完後,自己在心裡又默默地捋了一遍。假如來個死無對證的話,自己最多是失察之罪,而且不僅自己,在場的所有人都有失察之過。自己剛才如此失態反而落了下乘,定定的坐住,不急著開口。
坐在一旁的巡撫范家瑞倒是有些驚奇:“這賊首楊晨到底有何本事,竟能全殲我大明一衛的人馬,還在短短一天之內連下數城,莫不是有三頭六臂不成?”
“范大人,您有所不知。楊晨這廝甚是狡猾,每到一地便把當地的大戶人家全都屠戮一空,然後把土地和糧食分給流民。這樣一來,往往賊軍還沒到,城內便先亂了起來。固始等城就是這麽破的。”
袁剛惡狠狠地說道,黑臉因為激動變得有些潮紅。
“哦?還有這事?”
周王有些驚訝:“這賊人果真是如此?”
“王爺,您請看。”袁剛把急報往桌上一放,傳閱著看了起來。眾人看後盡皆沉默,在思考著對策。
“各位大人,本王一閑散之人,不懂軍政,你們怎麽看?”周王把皮球踢了過去。
“一切憑王爺做主。”
“那就請奏陛下,是戰是和,請求陛下批示吧。”
不久,一匹八百裡加急的快馬從開封城出,直奔京城而去。
原本萬裡無雲的星夜,一瞬間似乎布滿烏雲,隱隱有風雨欲來的趨勢。
··········
已經坐擁整個光州之地的楊晨,眼下最頭疼的事情就是糧食問題,接近兩萬士卒的人吃馬嚼,近萬的後勤人員再加上數量眾多的流民,哪怕是剛剛從光州城裡繳獲了近十萬石的糧食,但是僅夠再維持四五個月就要宣告告罄。
中間還剩下兩三個的時差,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而距離明年小麥成熟還有大半年的時間,雖然飼養的家畜還有不少,但是總不能天天拿肉當主食吧。
那些新佔領的地盤,楊晨已經安排人手過去把土地分給百姓,恢復生產。雖說現在已經有些晚,但是土地還未上凍,抓緊時間還是可以把小麥種下去的。
李暉更是忙的腳不沾地,帶著那些加入的流民,使勁的開墾著新地。人多力量大這句話果然不是假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能開墾出數萬畝的良田。
最早加入的那批流民已經定居下來,從他們開墾的土地周圍搭建起了一個又一個的草屋,慢慢地發展成一個又一個的村子。
拿著後勤司發給他們的種子,一粒粒小心翼翼地種在自己的地裡,起早貪黑的守著。
哪怕現在的天氣已經有些寒冷,依舊是熱情高漲,畢竟是屬於自己的土地,而且只有兩成的租子,其他的都是自己的。
楊晨往外面派出去了數百斥候,打探著消息。他不信自己把整個光州打下來,全殲一個衛所的士兵,那些官員還能坐得住。
誰知,十來天的時間過去了,不斷有消息傳回說各地都很正常。
附近那幾個衛所也沒有調兵或是集結的跡象,依舊是各忙各的,該幹嘛幹嘛。
楊晨整日瞅著從信陽衛那裡繳獲的輿圖發愣,不斷思索著敵軍可能從哪幾個方向來攻。
南方首先被排除了,因為整個南方都是山地,僅有幾條山路直通光州地界。屬於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而且險要的關隘楊晨已經派駐了士兵看守,並且加駐城關。
除非是帶有火炮的大軍,否則有什麽風吹草動,自己這邊定能有足夠的時間派出援軍。
至於東邊也是同樣的道理,東南方向也是山地,官軍若是從東進攻的話最佳的選擇就是金寨北邊的葉家集。
此路較為平坦,沒有什麽險要地勢可以依托。而且一旦將葉家集攻下便可長驅直入光州腹地。所以東路沒有什麽好的方法,只能是真刀真槍拉開架勢乾上一場。
所以楊晨早早地命許野率領三千人馬,駐守葉家集。一旦葉家集不保,可退往金寨駐守,這樣也算是從敵人的後路上埋上顆釘子,讓他們時時感覺如芒在背,不得不分出心神。
至於北部的朱皋鎮和洪河口兩鎮,楊晨則各派了五百人手,佔據渡河口,想來也是夠用。
唯獨西邊一馬平川,稍一不慎敵軍便可直逼光州城下,而這又是楊晨最不願看到的局面。他現在需要時間,需要給他發展壯大的時間。
如果說自己的腹地遭到戰火的荼毒,那第二年收獲的糧食勢必減產,如此造成惡性循環,情況只能是越來越糟。
又等了幾日,根據傳回的消息來看,各地依舊是毫無動靜,楊晨派人把嶽倫找了來,想聽聽他的高見。
不用楊晨說,嶽倫心裡自是清楚隊伍現在的處境,悠悠的喝了幾口茶水,這才不急不躁站起身,伸手一點掛在牆上的輿圖。
順著嶽倫的手指看去,只見指尖點在了信陽。
信陽在光州的西邊,距離有二百多裡。南部的大別山山脈和光州一體相連,西邊也多為山地,若要從西部進軍信陽只有數條道路,易守難攻。
北部和汝寧府有山脈相阻,地勢崎嶇不平,唯有東部和光州之間一馬平川。
嶽倫並不說話,而是一臉坦然的望著楊晨。聰明人之間的交流大概就是如此,一點就透。
攻下信陽,自己的地盤擴大一倍不說,而且官兵若是想要從西邊來攻,自己完全可以憑借險要拒敵,同時將戰線擴出去,盡力的減小對自己地盤的損失。
同時信陽原本的衛所信陽衛已經被自己全殲,兵力缺少,正處於人心惶惶之際,攻下此城易如反掌。
而且可以集結主力,防守北邊,這樣一來,境遇比之前好了數倍不止。
“先生怕是早就胸有成竹了吧。”
嶽倫微微點頭,算是默認了。
楊晨有些哭笑不得:“先生為何不早告訴楊某。”
聽到楊晨的話,嶽倫有些詫異,再三確認了楊晨的眼神發現對方並不是故意取笑,有些困惑的說道:
“笠翁以為掌盤自有謀劃·······”
奶奶的,故意考老子的吧。
“笠翁兄,那你看咱們打下信陽後該當如何?”楊晨此時對嶽倫已經很是佩服,繼續出聲問道。
嶽倫依舊是隨手一指,點在了光州北邊百余裡的息縣上。
只不過這次楊晨有些不懂:
“息縣此處地勢平坦四通八達,根本無險可守,南部有淮河流經更是阻住我軍的退路。我等若是佔據此城,不僅守城較為困難,更是有容易被包圍的危險。笠翁兄這可是有何深意?”
嶽倫聽後愣了片刻,這才說道:
“笠翁何時說要佔領息縣?”
············
“請笠翁兄明示。”
楊晨對著嶽倫拱了拱手,態度很是恭敬。楊晨今日算是看了出來,這嶽倫完全就是故意為之,可能是感覺自己被冷落,借此發泄不滿。
嶽倫如此聰明一人,自是懂得適可而止的到底,哪肯繼續拿捏架子,直言不諱地說道:
“息城南有淮河,對我等雖是麻煩,但是對官軍來說則是天然的屏障,此為一。官兵一旦發兵來攻,糧食補給自是不會全都隨身攜帶,但是存放之地卻不能離戰場太過遙遠。此地位於光州、信陽中部偏北,位置距離適中,此為二。
所以笠翁認為此地必為明軍屯糧之地,到時掌盤突出奇兵,一舉搗毀此地,戰事勝負已然分曉。”
雖然嶽倫的表情自信滿滿,但是在楊晨聽來怎麽感覺有些忽悠的成分。這仗還沒打,這人就已經把敵軍屯糧的地點給確定了。
心裡雖然不以為然,但是楊晨還是對著嶽倫深深地拱了拱手,並朗聲說道:“古有諸葛隆重三對,今有笠翁退敵雙計,我楊晨得笠翁,如魚得水矣。”
嶽倫忙稱不敢當,自己安能如與之相提並論,實在是惶恐。
··············
崇禎和他的那些個祖宗都不一樣,他很勤政。 每日聞更聲起,深夜而息。
夜已深,偌大的宮殿裡除了那個伏在案板前奮筆疾書的身影,就只有一個站在旁邊的太監曹化淳。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報更的聲敲了幾響,崇禎慵懶的抬起頭,放下手中的筆,將背靠在龍椅上閉目養神起來。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睜開眼對著一旁的曹化淳問道:
“曹伴伴,最近楊鶴那邊可有什麽消息傳來?”
聽到崇禎的問話,曹化淳忙不迭的上前湊了幾步:
“回陛下,楊鶴總督依舊是在積極的招撫著,並沒有什麽變數。只是剛剛番子和老奴說了件事,老奴正準備和陛下匯報。”
“哦?說來聽聽。”崇禎又閉上了眼睛。
“河南前些日子出了一股流寇,賊首叫楊晨,如今已經佔據了數個縣城,有坐大的跡象。”說話時,曹化淳盡量輕描淡寫,生怕觸怒了崇禎。
“那當地官員為何不出兵剿滅?朕養著他們幹嘛吃的?”崇禎怒地睜開雙眼,一陣精光掃過,嚇得曹化淳慌忙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老奴已經派人去探個清楚。河南有數萬精兵,剿滅這些許毛賊不費出灰之力,估計再過些時日,這捷報便會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