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月色撫摸著數百年的宮牆,朦朧如水的姿色給這巍巍京城套上了一絲說不清楚的面紗。佩著刀的甲士不時地從街道上走過,一陣馬蹄聲不知驚擾了多少人的美夢。
“嘚嘚嘚”,“駕!駕!”
巡夜的士兵本想阻攔,待得看清來人後慌忙閃開。那馬頭上掛有一個用布條編織的形狀怪異的紅色穗子,那是八百裡加急的信使,被撞到也只能是算你倒霉。
“莫不是哪裡又吃了敗仗?”一個年紀輕輕的士兵小聲嘟囔,卻被走在最前方的老兵聽到,呵斥了幾句:
“呔,不該咱操心的就別操心,少亂嚼舌根子。”
那年輕的士兵慌忙告罪,只見那一人一騎已經消失在了黑夜中,唯余那“嘚嘚”的馬蹄聲似乎仍在響起。
一個小太監拿著急報,不敢驚擾到萬歲爺。隻得是神色匆匆地走到大殿門外胡亂地往裡瞧著,一直低著頭的曹公公,不知怎得就瞅見了。
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瞎了你的狗眼,亂看什麽?”
被曹公公罵了句,那小太監忙跪了下來,聲音裡帶著哭腔:“曹公公,河南巡撫送來的折子。”
說罷,把文書呈在手上,雙手有些發顫地舉過頭頂。
曹化淳一把將折子拿了過來,囑咐了小太監一聲,便趕忙走回大殿裡。
崇禎今個不知怎得,一直有些心神不寧,批閱奏章的效率也是極慢。剛才曹化淳走出去時自是被他發現,見他回來出聲問道:
“可是有何事?”
“陛下,河南巡撫送來的折子。”曹化淳低眉順眼,小心翼翼的說道。依他的經驗來看,深夜送來的加急信,又不是捷報,那自然不是什麽好事了。
“快呈上來。”
那股不安愈發的強烈,崇禎將封條撕掉,打開僅僅掃了幾眼,不由怒火中燒,大哼一聲。然後將那折子扔在地上:
“你看看吧。”
“老奴不敢。”
曹化淳跟崇禎跟得久了,深知這主子的脾氣,對於違規倒矩的事情從不敢做。
見曹化淳那副害怕的模樣,崇禎心裡的火氣稍微緩和了些:“無妨,朕命你看,你看就是了。”
“是,陛下。”
曹公公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將那折子撿起,翻開來看,只是越看越是心驚。
那折子上雖說洋洋灑灑寫了數千字,但是曹公公抓住了重點。信陽衛擅自出兵剿匪,卻不料中賊人奸計,雖拚命廝殺,卻奈何賊人勢眾,又佔據天時地利人和,最終大敗,整個光州已經全都被那賊人攻克。
“這·······”
看完折子上的內容,曹公公那捧著折子的雙手都有些發抖。一個衛所的士兵都被這夥流民打的大敗,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根據這幾年的經驗來看,流賊的人數雖說動輒數萬,但是能戰之人不過凡凡。而且和朝廷的正規軍比起來,那更是一個天一個地。
這楊晨這廝到底是何方神聖,大敗信陽衛不說,更是把光州都攻了下來。剛才自己還信誓旦旦地說這夥賊人定會被剿滅,可這·······
“一群廢物。”
曹公公正在沉思中,只聽得坐在龍椅上的主子又是一聲大罵。剛剛站起的身子又慌忙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老奴萬死。”說完,徑直磕起了頭。
“不關你的事,起來吧。”崇禎面露愁容地站起身,二十余歲的年紀,額頭竟有了皺紋。將雙手背在身後,直直往殿外踱步而去。
曹化淳忙拿起一個大氅,追了出去,輕輕地披在了崇禎的肩上:“陛下,外面風大,回屋裡去吧。”
崇禎沒有答話,瞅著四下一片岑寂的皇宮,心中多少有了些悲涼:
“曹伴伴,朕不敢稱是什麽雄主,但是勤於政務卻自認為不輸於先皇。如今北有後金虎視眈眈,去年險些將朕擄走。西有陝西流民作亂。原本以為安靜的中原大地,今竟又出了個楊晨楊掌盤。”
聽得崇禎如此言語,這曹化淳竟險些落下淚來,哽咽著說道:
“陛下,您的勤勞奴才都能看在眼裡,這楊晨畢竟是小小毛賊,待得天軍一到,自是土崩瓦解不足為慮。楊總督的招撫如今也有了成效,陝西大部分的流民已經接受招安,陛下,您是老奴看著長起來的,老奴聽了心疼呐。”
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出來。曹化淳一時控制不住,竟哭出了聲響。
崇禎很是感慨,這曹伴伴從自己小時候便跟著自己,忠心自是不用懷疑的。自嘲的搖了搖頭,今日這是怎麽了,一個小小的楊晨竟然自己亂了心神。
回去後做了批示,然後命人連夜送出宮去。
·········
楊晨率領著一萬大軍,除了晚上休息了三個時辰外,其余時間都在趕路,已經走了整整一晝夜的時間。
天氣剛剛破曉,已經能隱隱看到信陽州外的村莊。
有早起的農夫,見到一支不知從何而來的大軍第一印象就是跑,慢慢地,消息傳到了信陽城裡。
知州正美美地做著他的春秋大夢,便被自己的手下晃起,一臉驚恐地喊道:“大人,不好了,楊晨那廝來了。”
“嗯····嗯?來了?”
原本還有些迷糊的知州徐湘泉聽到消息後,頓時一個激靈,眼裡露出精光,外褂都顧不得穿,匆忙就要往外跑。卻被那些接到消息早已來到院子裡等著的士紳豪強給堵了個正著,而且來的人越來越多。
見知州出來,眾人的心緒方稍稍安定,忙出聲問道:“大人快些想辦法才是,我等全都仰仗大人了。”這些人的神情很是著急,甚至有些逼迫的意圖。
他們的錢財固然是可以帶走,但是土地和家業可全都在這裡,要是現在逃跑,那就是棄祖宗的家業於不顧,成了那不屑子孫了。
徐湘泉見狀忙說道:“大家莫慌,本官這就前往城頭迎敵,同時各位回家把壯丁都組織好,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都帶到城頭集合。相信我,堅持兩三天的時間就會有援軍的,眾位大人不會忘了咱們信陽城的。
楊晨這廝不過是土雞瓦狗爾。”
知州大人那信心十足的語氣,無疑給在場的眾人打了氣,氣氛一掃剛才的愁苦變得有些激昂起來。這個說我張家出三百壯丁,另一個說我劉家出米三千石。我出二百······
不一會,原本堆滿整個院落的人都走了,回家準備去了。
剛才把知州喊起床的那個下人這時也有些躍躍欲試,摩拳擦掌道:“大人,咱們是不是也該上了!”
聽到仆人的話,徐湘泉頭都不瞥,輕聲說道:“本官讓你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大人,我這就帶著夫人出城,尋得安全的地方後再回來尋大人。大人,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呐。”
這小廝心裡甚是佩服知州大人的英勇,抱拳說道。
誰知,徐湘泉就像是瞧弱智一般,瞅了他幾眼,直把他盯得頭皮發麻這才說道:“老子也走,抓緊!”
·········
徐湘泉穿著下人的衣服,和家眷坐在馬車裡,後面跟著兩車的貨物。將簾子輕輕地掀起,只見到處都是亂糟糟一片,往日熱鬧的街上也沒了賣小吃的喊聲,都是匆匆忙忙的身影。
只不過眾人表情不一,有喜有悲。總結成一句話就是:富人愁,窮人樂。
徐湘泉根本就沒打算過抵抗,信陽衛已經沒了,就憑自己信陽城裡的兩千名守軍和幾百衙役,那是完全不夠的。
自己這些年撈了十幾萬兩銀子早就心滿意足了,在聽到楊晨攻打下光州之時,他便神神叨叨的起了一卦,推算出下一個進攻的目標必定是信陽。
一面大罵晦氣,一面命人收拾財寶,把房產和土地全都拍賣折了現。若不是這縣衙沒人敢買,說不得他連這也要賣了的。
同時把縣衙裡的貴重物品全都打包帶走,邊邊角角都不放過。
今日聽到楊晨終於來了,坐在馬車中甚是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手指不停地掐算著,嘴裡嘟嘟囔囔。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般,臉色頓時愁苦起來:
“嘶,這卦象怎麽有了變化。”
坐在一旁的徐夫人見他又犯起了病,伸手打了他胳膊一巴掌:“你怎麽又神神道道起來,莫不是又犯了腦疾?”
聽到夫人的話,徐湘泉忙將手背在了身後,露出笑容賠起了不是。
只是將頭露出,對著趕車的仆人催促起來:“再快些,從南門走。”
··········
信陽城裡的士紳豪強已經帶著家丁紛紛趕到了城頭,粗略一看加起來得有萬人。不遠處堆著一摞摞的麻袋,裡面盛著米。
為了保衛信陽城,這幫人算是把老底都掏了出來。
只不過左右瞅了一眼,就是找不到徐大人的身影。此時,站在城頭上,似乎已經能夠看到遠處激起的塵埃。
“來人,快去催催徐大人。”
有的家主沉不住氣了,派人騎快馬而去。
來人到了縣衙後竟傻了眼,偌大的州府竟找不到一個活人。
跟著徐湘泉走了已經走樂,不跟著走的已經逃了。
來者無奈,只能是將消息匯報回去,氣得這幫家主嘴唇發青。“可惡,這廝昨夜剛剛要了我五千兩銀子,說是要給我謀個官職。”
“巧了,他也說給我謀一官職,只不過要了我三千··········”
···········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