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的開封城，再無了往日的模樣。惠繼河水裡淌的最多的成了血水，不時有浮屍從水中飄進城裡。
　　一夜之間，也不知曉發生了什麽，除了這些流賊，外城裡幾乎沒了聲音。孩子的哭聲停了，雞鳴聲不見了，早就應該冒起炊煙的煙囪也沒了火，城中往日香火鼎盛的大覺寺，數丈高的渡了金的大佛像不見了。
　　到處都是一片狼藉，屍體遍地。
　　內城的景象也好不到哪裡去，驚恐的表情從眾人的臉上浮現，他們實在是不知道現在該往哪裡退了，四周都是流賊，他們死定了。
　　除非投降，可是哪有堂堂一河南都司的巡撫和總督去投降一群流賊，這在心裡上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坎。范家瑞甚至有些記恨起已經有些糊塗了的周王，若不是他在一旁要求眾人抵擋，自己早早逃命去不就好了。
　　帶著他這些年撈的銀子，哪怕辭了官不做，也足夠花到他孫子輩了。
　　內城的守軍還有四千多人，缺乏兵器和火藥，火炮都留在了外城，最重要的是他們糧食也不多了，除非讓那些大戶人家出。
　　內城的城牆比外城矮了數丈，守住的可能性幾乎為零，眾人只能是祈求援軍早些抵達，將他們救出苦海。絕望的滋味你們感受過嗎，他們就感受過。
　　到處都是擠在一起的百姓，絕望的表情從他們的臉上浮現，緊張地盯著不遠處城頭明軍的動向，隨時準備背著家夥什跑路。
　　可是內城一共就這麽大，他們跑能跑到哪裡去呢。
　　賊人攻城了，無數的箭矢從城下飛來，如同漫天的蝗蟲一般，使人躲無可躲。慘叫聲，悶哼聲，或者是箭矢飛入城頭落入百姓群中而引起的尖叫聲。
　　又是一番血戰，明軍知曉被這夥毫無人性的流賊攻破城是什麽下場，所有人都得死，逼得他們不得不反抗。
　　戰鬥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在高迎祥的重賞許諾下，賊人一個個不要命般的往前衝著。讓自己的手下永遠保持著戰鬥力的最佳的方式就是不斷地用勝利刺激他們。
　　王鎮和范家瑞兩人的身邊圍繞著眾多佩戴甲胄的親衛，算得上是手底下最後一支精銳了。
　　“完了，全完了。”范家瑞緩緩地閉上雙眼，絲毫看不到他們的活路在哪裡。無數的賊人已經衝上了城牆，和明軍展開了慘烈的白刃戰。
　　你給我一刀，我還你一劍。城牆上的明軍眼瞅著陷入頹勢，不斷地被擠壓著容身之地。已經有賊人衝進了城，事到如今，眾人知曉大勢已去，范家瑞朝著王鎮苦笑一聲:
　　“總督大人，我等去保護周王吧，就是死，我等也能落個名聲。”
　　王鎮的嘴唇蠕動了幾下，神色掙扎許久，最終還是默然地點了點頭，身形就像是瞬間老了十歲一般，腰彎了下去，帶著眾人朝著周王府走去。
　　周王府裡早就戒備森嚴，數十名手持木棍的家丁堵在大門口，待得范家瑞等人報了名字，大門這才慌忙從裡面打開，將眾兵將迎了進去。
　　隔著老遠，范家瑞等人只見周王穿著白色的戲服，披散著頭髮，蓬頭垢面活脫脫像個瘋子。手持鍍了銀的桃木劍，站在中堂前的院子裡大聲地唱和著，嘴裡念得正是有名的曲子。
　　望見眼前來了許多身穿鎧甲的將士，周王眼神一亮，大喝一聲:“呔，亂臣賊子，還不下馬就擒，呀呀呀呀呀········”
　　說著，手持桃木劍就要撲來，卻被王妃急忙拉住，竊竊私語許久，周王的眼神這才略微有些緩和，將木劍收起，低著頭搖了搖，走回到屋裡去了。
　　見到這一幕，范家瑞等人隱隱有些喟歎，待得王妃走上前來，幾人互相見了禮，王妃率先開口:“幾位大人，老身知曉如今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不知可還有活路。但凡有一絲辦法，哪怕將我王府搬空，老身都不皺一絲眉頭。”
　　聽得王妃這般說，換做以前，范家瑞和王鎮兩人無論如何也是要想辦法將銀兩弄到手，可是如今連小命都要沒了，竟一改之前的脾性。
　　“王妃，實不相瞞，我等已經做好為國捐軀的準備。只要我等還有一口氣在，便絕對不讓那些賊人冒犯周王。”
　　范家瑞苦笑一聲，扭頭瞅了瞅跟在後面的士卒，看數量還有二三百號人。哎，見到周王這般模樣，就是原來有的那般怨氣也消了。
　　想想周王曾經的模樣，若是被他知曉，怕是寧可選擇一死罷了········廉頗老矣·······
　　“我周王府中還有十四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丁四百，女子三百，全都做好共赴國難的準備，老身寧可死也絕不從了那些賊人。”
　　王妃手持天啟帝欽賜的龍頭拐杖，邊說邊敲擊著大地，發出咚咚的聲音。
　　世子站在一旁，手持寶劍，並不言語。身穿祖宗留下來的那身鎏金戰甲，據說是當年土木堡之變時當代的周王便是身穿這一副鎧甲突圍出來的。
　　喊殺聲越來越近，眾人站在距離院牆百十步的位置都能聽得清晰，前門似乎已經傳來了打鬥聲，還有著賊人因為激動而大聲喊叫的聲音，還有武器碰撞在一起的“砰砰”的聲音。
　　··········
　　大明和世孫率領著大軍，一路上不停地趕著，晚上休息一會，連著走了兩天，按照這個速度下去，還要有一天的時間才能趕到開封。
　　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那些紅衣大炮，雖說有馬車拉著，但是嚴重地影響了行軍的速度，否則以正常的行軍速度的話，此時差不多就能趕到開封。
　　不知為何，世孫總是感覺自己的心裡似乎有個聲音在呼喚自己，隨著距離開封城的距離越近，這個聲音就愈加的強烈。
　　到了現在，竟然隱隱有種心臟都要跳出來的感覺。
　　一路上，大明自然是感受到了身旁之人的異常。要是按照以往的話，無論天大的事情，這個盧公子都是一副嘻嘻哈哈，不以為意的樣子。
　　但是這幾日實在是有些反常，最後盧公子竟然提出要和大明暫借第三野戰師的兩個騎兵營，由他率領先行趕往開封城。
　　大明很是困惑，不明白盧天一為何這般，一旦出點差錯便是千條性命，自是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