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
隨著一個又一個士兵接連不斷地往上攀爬著,雲梯似乎有些不堪重負,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岑寂的夜裡顯得格外悠遠。月如彎鉤,被西天之上的烏雲遮了一半,踩在雲梯最上面的身影此時已經看不見了,李自成的心裡有些緊張。
城頭上的守軍依舊坐在地上說著閑話,靠近身體處的那幾塊方磚已經有了溫熱,火把“嘶嘶”地往外吐著信子,偶爾腦海中又記起自己的使命,趕緊朝著左右瞄幾眼,過後又忘。
“什麽聲音?”一個貼著城牆正在熟睡的明兵,胡子都有些花白,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無數的痕跡。
在戰時能活到這麽大歲數的明軍,往往都有自己的不宣之秘。
花老伯揉了揉有些朦朧地睡眼,只聽得不遠處似乎有一陣咯吱咯吱的響聲。
起風了,風聲呼嘯著穿過了城牆,將雲梯發出的咯吱聲遮蓋了起來。花老伯豎著耳朵又聽了會,剛才傳來的那種怪聲似乎又消逝了。
準是這風在作怪,心裡這麽想著,又將身子蜷縮起來,白天累得實在是夠嗆,睡吧。
是夜,就在崇禎接到河南鄭州告急文書的是夜,一乾流賊在月色的掩護下,登上了開封城的城牆。是夜,明軍都已入睡,是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一個又一個,無數的身影從雲梯上一躍而過,翻進城中,落在這片已經沾滿鮮血的城牆之上。有的流賊僅僅是在翻越城牆時用手輕輕地撐了一下,再摸已是粘稠。
瞅著手下的士卒已經上去了一半,李自成和羅汝才對視一眼,僅能從對方那要比往日大上些許的白色眼珠中看到對方的狂喜。
該咱們上了,羅汝才壓著聲音說道,而後轉身爬了上去,李自成緊跟其後。
紛亂的腳步聲最終還是驚醒了明軍,卻為時晚矣。瞬間,明軍只聽得不遠處聲勢大振,到處都是明晃晃的火把和呼喊聲。
李自成等人殺了個痛快,率領眾人很快地將城門搶到手,而後按照約定的信號在城頭點起了熊熊大火,那火光自然被五六裡開外的高迎祥等人看到。
在高迎祥等人看來,原本岑寂一片的開封城,陸續地有小點開始移動。高迎祥的心情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變得有些患得患失,生怕李自成等人失手,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喊殺聲他們雖然聽不到,但是俄而城頭上亮起的那個熊熊大火卻被瞧了個仔細,如同突兀就綻放了的蓮花,險些要將人的眼珠吸進去。
“他們得手了!”
刹那間,高迎祥心中原本要燒盡成了灰的念頭,又重新在火中涅盤,浴火重生,這一雄心壯志在他下達進攻命令之時,達到了最大。他的心緒已然飛了,上了九天之上,比太陽還要高,他想狂呼,他想大叫。
他騎著馬,似乎已經能夠想象到不久後自己率領著眾人一路勢如破竹,直直抵達西安的畫面,在那裡,就是崇禎也奈何不了他。
至於自己當皇帝這樣的念頭,他倒是從沒有想過的,只要能保住這萬人之上的地位,就足夠了,至於其他的,沒想過,也不敢想。
皇帝只能有一個,就是那個坐在紫禁城裡的家夥。至於他最多可以當個王爺,只不過不用像現在這樣,到處跑,有了自己的土地。他還要納妃,皇帝有三千,他一千就夠了········
跟著高迎祥的那個流賊頭目也都高興壞了,李自成和羅汝才這兩個家夥竟真將城門打了下來,實在是意料之外。
“弟兄們,衝啊。”一個個紅著眼,也忘記了當時是誰說的晚上行軍兵家大忌,現在跑得倒是比誰都快。
步步沉穩有力,人群匆匆卻並不顯得擁擠,一股無聲的黑色大浪隨之蔓延開來,衝鴨。
城牆上的變故自是傳到了王鎮和范家瑞兩人的耳中,二人眼珠布滿血絲,幾乎一夜未睡。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即將發白,卻聽到西邊傳來巨大的喊殺聲。
一簇白色的火花將西便城門的門樓給映的清清楚楚,糟了。
兩人身體戰栗起來,互相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在一千精銳士兵的保護下,直往城門殺去。沿路,只見無數的身影往城裡跑著,到處都是戰敗的明軍和往回逃跑的青壯。
“隨我殺回去!”王鎮一聲大喝,手起刀落砍了數個不聽號令的家夥,裹挾的人潮越來越多,浩浩蕩蕩地反撲回去。
剛剛趕到城門下,原本一片漆黑的天色在雞鳴聲中破了曉, 露出了有些白芒的光,透過城門的縫隙,王鎮已經看到了不遠處那夥衝過來的賊軍。
雖從門縫中看不清晰,卻無邊無際,而且距離這裡依然不遠。怎麽辦?撤吧,撤往內城,自己這麽點人手說什麽都打不過他們的。
范家瑞似乎也看到了迎面而來的變化,夾著馬腹的雙腿隻感覺一陣發軟:“撤,快撤,撤到內城裡去。”
至於那些仍然在城頭上奮勇抵抗流賊的明軍,兩人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只能是跑一點算一點了。
··········
天亮後······外城,失守了。
城頭上橫七豎八地倒著身穿明軍鎧甲的屍體,戰死者約莫有兩三千人,其中多是周王府中的護衛,這支算是開封城中唯一能打的人馬,就這樣冤死在城牆上,做了亡魂。
其余三個方向的明軍收到消息,有往外逃得,也有往城裡逃得,到處都是亂哄哄地場面。無數百姓也跟著明軍逃近了城裡,拖家帶口,拿著些在他們看來算是最值錢的東西。
可是仍有許多百姓來不及逃進內城,便被瘋了一般的流賊抓到一通亂砍,衝進屋子裡搶砸一氣,凡是能被人用想象幻化出來的畫面,都在這一場人間悲劇中得到了應驗。
高迎祥意氣風發,身後站著數十名流賊頭目。經過昨晚一戰,他的地位更是得到了鞏固,在他的指揮下,眾頭目都嘗到了甜頭,自然是要緊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