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人這麽說，楊晨不由得點點頭。這個小老頭思想雖說有些迂腐，心性倒是不壞。賭注也不是那種動不動就要人一個胳膊這種，在他的觀念裡，莫再研究些這種奇淫技巧才是正經，弗朗機的東西能好過大明?

不得不說，這也能普遍地反映整個國人對於外面的世界了解不夠，一直沉浸在天朝上國的幻想之中。這種情況僅僅靠翻譯幾本外來的著作是改變不了的，必須要經歷了慘痛的教訓之後，才能認清現實。

林則徐在鴉片戰爭前翻譯的《四洲志》在當時並沒有受到多大的重視，直到鴉片戰爭後魏源以此為藍本編著的《海國圖志》這才在士人階層引起巨大的轟動。

《海國圖志》比《四洲志》介紹的全是一部分原因，而選擇的時間節點更是關鍵。

因為李源這裡沒有火藥，眾人只能是又重新回到了鍛造司，李源跟在後面。之前那些跟在後面不明就裡的吃瓜群眾，在他們的眼中看來，李源就像是犯了事的囚徒一般被帶走。

楊晨走在眾人中間，兩側的道路原本就有些狹窄，再圍上許多的百姓，更是擁擠。只聽得狹窄的道路兩側不時地傳來低語聲:“瞧，這個李源被抓走了吧，這種患有腦疾的人就不該再把他放回來。”

李聰天握著拳頭，表情有些憤懣不平，也不管站在身旁的按年齡來說算得上是他叔還是嬸的家夥就嚷嚷起來:

“胡說，這是楊掌盤，楊掌盤是來找我爹的，以後不許你們再說我爹。”

周圍的人大概是被李聰天突然發作的脾氣給打了個措手不及，有些回不過伸來。

“我說小天啊，怎麽和你槐叔說話呢?你槐叔平時對你怎麽樣，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小兔崽子，有啥好吃的你槐叔不給你家端一份去?”

說話的是個婦女，三四十歲的模樣，嘴唇很薄，長了一副刻薄的模樣。

李聰天見剛才自己竟然朝槐叔發了火，心裡很是愧疚。自打他爹音訊全無後，槐叔一直照顧著他，若不是讓妻子攔著，槐叔說不定就收李聰天當了乾兒子。

那女子正喋喋不休地說著，突然感覺到自己臉上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死娘們，閉嘴，這是楊掌盤。”

槐叔狠狠地說道，然後慌忙跪在了地上:“拜見楊掌盤，拜見恩人。鄉下婆娘不懂禮節，衝撞了掌盤。”

圍在身旁的眾人這時才慌忙反應過來，這可是掌盤啊，楊掌盤！他們的恩人！

也趕忙一個個忙不迭地跪在地上，磕起了頭:“拜見楊掌盤。”

“恩人呐。”

巷子原本就擁擠，這下連走路的地方都沒了，楊晨等人被圍在裡面動彈不得。而且越來越多的人從屋裡趕出來，就算是巷子裡再無空余之地，也要在跪家門口。

楊晨有些無奈，大聲說道:“大家都起來吧，有什麽困難一定要和我們說，能幫助大家解決的一定解決。等到咱們把這個冬天熬過去，咱們再去墾田，到時候每家每戶都有地可種。”

“好！”

“謝謝掌盤。”

楊晨把手往下壓了壓:“今天我是來找李源的，他可是個能人啊，跟著弗朗機人學了三年，愣是偷師了不少。我這次準備請他去幫我，大家快散了吧，不然擋著路出不去，下次我再來看大家。”

說話時，楊晨輕輕地拍了拍那個負責火藥製作的小老頭的肩膀。

“哎呀，我就說源哥那麽聰明的人，怎麽會得腦疾，都是你這個敗家娘們到處多嘴，亂說話。”

被稱作槐叔的男子一臉喜色，而後扭頭瞅著身後的婆娘。以前自己每次幫襯著李聰天的時候，這婆娘都和自己吵，這次腰杆子終於能挺直一次了。

婆娘目光呆滯，很難相信這個被自己和其他人嘲笑了許久的李源，竟成了連楊掌盤那麽大的官都要請的人。

頓時感覺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縫藏進去。

以前他們雖然都屬於流民，那種被正常的百姓瞧不起的存在，但是在流民中也是分三六九等。一天能吃一頓飯的，瞧不起兩天吃一頓飯的。有棉襖穿的，瞧不起在冬天只能穿單衣的。

一個天天被自己嘲笑，拿來當做和別的婆娘拉呱談資的人竟成了她們高攀不起的存在，這個打擊實在是有些致命。

就像阿Q沒了小尼姑，他的痛苦還能轉移給誰。

到了製作火藥的作坊，在楊晨等人的監督下，那個小老兒和李源的面前分別擺放著硫磺、硝石和木炭。並給他們取來秤砣，讓他們自行稱量。

小老兒連秤砣都不用，僅僅是用手一抓，心裡便有了數，再放在秤砣上一稱，多一分不取，少一分不添。僅僅是這一手便讓圍著的眾人大加歎服。

李源並不著急，而是輕輕地捏了捏這些粉末狀的東西，而後沉思幾秒，輕輕地搖了搖頭:“這硫磺和硝石都不可用。”

“哼，拿的全都是最好的材料，若是再不滿意，小老也沒有辦法。”

聽到李源竟這般囂張，那個負責火藥製作的小老頭已經不準備和他做口舌上的爭辯，等會用事實讓他看看。

“拿臼子來。”李源說。

幾個士兵便給他拿了一個石頭做的，雖不是很光滑，卻也能用。

李源把硫磺、硝石分別放進臼子裡研磨了一會，待到不再那麽粗糙後，這才又重新取出，放在一邊。然後按照比例稱好，最後也就是有一個雞蛋殼那麽大。

反觀那個小老那邊，則早早地弄好等著他，足足有一個鉛球那般。

見李源竟製作的火藥這般少，小老兒出聲提醒道:“小老勸你還是最好多弄一些，這火藥可是越多威力越大，你弄得火藥這麽少，比都不用比。”

他可不願意勝之不武。

誰知李源搖了搖頭:“不用了，這些就夠了。”

小老被氣得有些發笑，也不再言語。見這李源這麽自大，除了楊晨，其余的人對他已經完全的沒了信心。

徐大順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哎，我就說此人有腦疾，這不就是典型的雞蛋碰石頭，馬武打馬文嗎?虧掌盤還這麽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