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著逐漸被鮮血染紅的城牆，高迎祥面帶憂愁地朝南望了一眼，不知道那個被人們傳得已經有些神話了的楊晨楊掌盤，現在的戰況怎麽樣了。

根據他的經驗估計，此時的楊晨最少應該攻下兩個縣城了吧。照這速度，再有個把月的時間，說不得兩方人馬能齊聚開封城下。

若是他此時連兩個縣城都沒有打下來，那說不得有些浪得虛名了。

天色如墨，漸漸被夕陽染成大紅。城頭上的明軍都累的有些虛脫，瞅著滿地都是屍體的城牆，那些被強迫趕過來的青壯有些受不了這樣的血腥，哇哇大吐起來。

有些甚至趁著沒人注意自己，想要偷偷地溜回去。旁邊的人見狀有學有樣，跟著往回偷跑起來。這一下，越來越多的人都跟著跑了起來，最終竟然引得小范圍出現全都逃跑的現象。

守將自然是發現了，帶著手下趕忙進行阻攔，卻被那些已經幾乎要嚇得發狂的青壯給當成了阻止他們回去的攔路虎。

剛上戰場的後遺症在這個時候就發作起來，人在精神的高度緊張後的短時間松懈，往往會被外界的某種突如其來的刺激又給重新喚醒緊張的記憶。猛地揮舞起手裡的武器，對著明軍就揮舞起來。

一時間，刀劍紛飛，廝殺的區域越來越大。青壯本來就在人數上佔據優勢，整個城牆上只有數千的明軍，分散開來更是少得很。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裡發生的變故，那些剛剛坐在地上的明軍趕忙站起身，又將武器握在手裡，緊張地盯著不遠處發生的打鬥。似乎又有些不放心自己這裡的那些青壯，雙方就這樣無聲的對峙起來。

後來大概覺著自己附近的青壯不會作亂，在守將的帶領下紛紛趕了過去，卻被從身後伸過來的彎刀給砍了個正著。

楊犇此時正在一群官員的擁簇下巡視著城牆的情況，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險些搞混了頭。到處都是喊殺聲，自己身邊的人手也有限，根本忙不過來。

這時，高迎祥身邊的一個濃眉大眼的大漢，頭上帶著白色的氈帽，與身上那黑黢黢的鎧甲顯得格格不入。而且氈帽潔白無比，似乎是他平生最珍貴的東西，也注意到了城牆上發生的這一變故，大聲地喊道:

“舅父，臥塔。”說罷，用手指著背後的那段城牆，神情激動。

高迎祥聽到聲音，朝後看去，眼睛也頓時睜的渾圓，心裡開始反覆的思索自己該怎麽辦。那個大漢見高迎祥久久不出聲，戰機又稍縱即逝，有些著急:

“舅父，黃來兒願立下軍令狀，帶著本部人馬攻城，若是取不下此城，願提頭來見。”

高迎祥終歸是有些魄力的，心裡也下了決心:“好，本王再於你三千精銳，你若是能將鄭州攻下，我記你首功。”

這時，站在李自成一側的一個大漢也有些按捺不住，高聲說道:“闖王，黃虎願與闖將一同攻城。”此人長著一雙丹鳳眼，面色有些發黃，胡須接近兩尺，迎風飄著。

“好！”高迎祥大喝一聲:“我在此給你等助威。”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焦急的戰鼓聲慕地響了起來，數十名裸露著上半身，腰間纏著死去多時，已經有些發黑的人頭的壯漢，穿著大大的褲衩，赤腳踩在黃色的泥土上。手持大棒，狂放的在鼓面上凌亂的敲著。

敲得人們心裡發震，隱隱有種心臟都要跳出來的感覺。

就在這樣的鼓聲中，李自成和張獻忠，率領著一萬麾下的精銳，朝著仍在混站不止的城牆衝去。

雖然說是精銳，但是這也只是相對於那些流民來講的，經歷過的戰鬥多一些，有了不少經驗。而且一些士兵的身上都披著鎧甲，雖說是什麽樣式的都有，但是好歹也算是有鎧甲。

一直在城頭試圖阻止這場暴亂的楊犇看到原本已經退兵的流賊竟又殺了回來，頓時變了臉色，大呼起來，卻絲毫不起作用，反而個個都殺紅了眼。

自己人打自己人，往往是能下得了狠手的。

即便是有一些明軍發現了從城下趕來的身影，卻也無可奈何。有的正彎弓搭箭地朝下射著，卻被背後突如其來的大刀給結果了性命。

反正不讓他們活了，怎麽死不是死，特別當人在殺紅眼的時候，是沒有理智的。

李自成見距離城牆還有不到二百步的距離，可是上面的混戰依舊爭鬥不休，不由得大喜。分出一部分人專門攻打城門，其余的士卒不要盡量集中攻打一處。

否則若是現在衝上去，人員太過分散的話，搞不好又要被守軍和那些青壯聯合在一起給趕下來。

不得不說，李自成日後能建立大順政權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在短時間內找到一條行之有效的方法，僅僅通過這件事便能看出他決策的正確性。

城門是必須要打下來的，只要把城門控制住，鄭州城的淪陷便只是早晚的問題。集中力量，猛攻一角，坐山觀虎鬥，也是正確的作法。

城門的抵抗有些激烈，因為城門處多是明軍在守衛，所以裡面的混亂就少一些，此時都在裡面眾志成城地防守著。把能堵在門後面的東西全都塞了過去，而後一大群人都死死地咬著牙，一個頂一個的把門堵死。

而外面的賊人不知道從何處弄了根巨大無比的木頭，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木製的城門。一次比一次猛烈，沒一會，城門便有些松散，搖搖欲墜起來。

而進攻城頭的流賊也很順利，後面的人手在源源不斷的往上攀爬著，擴大著面積。

一直在大後方的高迎祥見戰事進展的如此順利，心情很是激動，將手中緊握的彎刀高高的舉起，朝著身後的士兵大聲喊道:

“將士們，衝啊！鄭州城裡有吃的，有穿的，打下鄭州！”

“殺！”

已經有人在前面開了個好頭，城門此時也即將要攻下。流民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嗷嗷叫著開始發起了衝鋒。

城裡有他們朝思暮想的一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