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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鷂子》第17章 言之鑿鑿 難辨真偽
  陳翔看到那位龍叔,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秦志龍。

  他與秦志龍是至交,自然知道他家中情況。其父早年是大齊的侍衛,在齊亡時陣亡。因此,秦志龍後來是由他母親帶大的,也是隨其母姓。這位龍叔和秦志龍相貌頗為相似,多半應該就是秦志龍的父親。作為大齊的侍衛,沒有殉國,也沒有回去照顧自家妻兒,那麽只有可能是為了效忠大齊皇室的最後一絲血脈。

  高萬徹點了點頭,感慨道:“沒想到是在這兒露了馬腳。不過,程龍為我大齊貢獻良多,你若有機會,還是多多照拂他的後人吧。”

  “自是應當。殿下提點之恩情,臣沒齒難忘。”陳翔說道。

  高萬徹說:“話都到這份上了,對你不妨也直說。你爹此番前來,本來就是要見我的,可誰曾想到大汗竟然忽然來到。如果被大汗知道,說不得瓜田李下,平添嫌疑。而且你們若是不知道大汗身份,言語之間如有冒犯,觸怒了大汗,也是麻煩事。太原陳氏幾次來信,要我確保你爹的安全,我這才讓程龍冒險,提醒你們。所幸你爹靈機應變,反應迅速。這事兒終究是沒有露出大破綻。”

  “殿下臥薪嘗膽,沉穩有方,臣欽佩不已。”陳翔低頭說道。

  高萬徹挑了挑眉毛,說道:“等等,你也許誤解了什麽。臥薪嘗膽?有我這樣錦衣玉食,嬌妻美眷地臥薪嘗膽嗎?我與大汗,翁婿一體,並無差別。你若是想要竭誠效忠於我,那麽自然也應該為大汗效力。”

  陳翔環視一周,四下無人,低聲說道:“可我看大汗,不過視殿下作為用來收攏河北人心的傀儡。複興大齊,隻依仗大汗,不過是空談。”

  “陳翔,我知道你,太原陳氏的信,你父親的信,都說了不少你的事情。年輕一輩中,你是少見的敢擔當,能做事的英才。但是你要明白,為人做事,首先要記住的,是知止。知道自己要做到哪一步。”高萬徹娓娓道來。

  “複興大齊,怎麽樣才叫複興大齊?光複太原,設立宗廟?收復河北,割據山河?統一天下,混一宇內?往大了說,複興大齊,沒完沒了,可往小了說,我做一個傀儡皇帝,恢復我大齊的宗廟,開枝散葉人丁興旺,怎麽就不是複興大齊了?”

  陳翔抬起頭,細細地打量著高萬徹。而高萬徹也是一臉坦然。

  “那祖先生,那黃公公,那龍叔,能甘心大齊淪為異族的傀儡嗎?”陳翔反問道。

  “首先是活著,然後才有其他。我的妻子剛剛生下一名女嬰,若是之後我有兒子,那麽他繼承了大汗的血脈,他若是想成為肅慎和大齊的共主,我會為他而爭。若是我命中無子,倒也無妨,從大汗的後人中過繼一個,繼承我大齊的宗廟也就行了。關鍵在於,先立起大齊的社稷,才能論及其他,而這第一步,我自認為才具不足,唯有依靠大汗,既然要依靠別人,那就老老實實的,何必要多此一舉地添亂呢?我要做的,不過是多行善舉,為子孫積德罷了。”高萬徹笑道。

  陳翔退了兩步,有些不敢相信。“殿下真的是……心念通達。”

  “我倒也沒這麽心念通達,至少,偽周覆我社稷,殺我親族的仇,我是一定要報的。至於其他的,說實在的,我本來也不過是閑散的王族,那種說一不二天下無雙的實權,對我來說,倒也沒那麽有誘惑力。”

  說話的時候,高萬徹的神情很放松,很自然。陳翔無法判斷,眼前的這位大齊的皇族,

他的內心是否如他所說那樣恬淡自守,與世無爭。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無論是出於性情還是出於理智,這位高萬徹都會表現得無比恭順和坦誠,眼下,不可能離間他和忽而都的關系。  陳翔說:“我明白了,殿下放心,我一定小心謹慎,不讓殿下難做。那我回去做事了。”

  高萬徹點點頭,說道:“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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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當陳翔再次見到帖耳寶的時候,帖耳寶已經笑不出來了。

  “陳公子,你怎麽又來馬市了。”帖耳寶苦笑著說。

  “缺人手啊,只能我過來了。你怎麽,又想逃稅?”陳翔笑問道。

  “哪裡哪裡,有你陳公子慧眼如炬,我不過買兩匹好馬,倒也犯不著不給您這個面子啊。不過這些天您可卻是是辛苦了,來來回回各處翻查帳目什麽的。當時在仙客居到底發生什麽了,怎麽我出去一趟你們父子倆都不見了,再見面你就成肅慎官方的人了?”貼耳寶不解地問道。

  “我就一句話:這兒的城主賞識我,請我幫幫忙。別的你別問,問了也不答。”陳翔一邊翻查著馬販子的帳目和前後記錄,細細核對,一邊說道。

  “那陳公子,有空嗎?要不咱倆去喝一杯?”貼耳寶殷勤地說。

  “查完之後吧。”陳翔隨口說道,然後繼續向前走去。前方熙熙攘攘,馬販子的叫賣聲洪亮清脆。

  “來來來,看一看呦,上好的松河馬,三十兩銀子一匹,瞧瞧這嚼口,平整有力。瞧瞧這蹄子,油光水滑。這都是咱拓跋部上好的松河馬,開市最後幾天便宜賣了啊。”

  三十兩銀子一匹馬確實不算貴,如果這馬真的如同馬販子所說是好馬的話。因為一般來說,中原市場上,草原上的好馬通常也是三十多兩銀子一匹。不過,問題不在這兒,陳翔在來之前看過記錄,並沒有查到這裡會有一批拓跋部的馬兒要販賣。要知道,戰馬在肅慎也算得上是管制物品,雖然可以販賣,但是事先都需要登記備查。

  陳翔帶著佐吏一同擠了進去,喚來了這批馬販子的首領,一個三十多歲絡腮胡子的大漢。盤問之下,那大漢憊懶地說:“這批馬是頭人讓我們拓跋部自己賣的,這樣就不用交稅了。”

  “不是這回事,哪怕你自己賣馬,只要再撫遠城中,也是要交稅的。”陳翔訓斥道。

  “憑什麽啊,咱們自家部落養出來的好馬,賣就賣了,憑什麽要給你們錢。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還要交稅。要錢,你找咱頭人要去,我這兒是下了死命令,該拿的錢,一文不能少。”那漢子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直接耍橫了。

  陳翔也不和他過多計較,直接對著眾多買主說道:“撫遠城內集合四方商旅貨物,收取商稅。額度不高,十分之一。諸位若是花三十兩銀子買馬,需要另繳納三兩銀子的商稅。否則,撫遠城將不保證財貨的安全。”

  “你……”那漢子氣急。陳翔這麽一加稅,這匹馬就沒有價格上的優勢了。他有心鬧騰一番,但是知道忽而都大汗一直很關心撫遠城的事情,一旦鬧大了,丟臉的是頭人。他無奈,只能吩咐族人們,調低售價,招徠顧客。

  陳翔掃視了一圈這一批馬販子。雙目對視時,馬販子中一位中年人,神色猛然慌張,大吼道:“是你,是你!”

  陳翔當下毫不猶豫,連忙向那人方向擠過去,同時從袖中掏出一把鋼針甩了過去,口中大喊:“抓住他。”

  那夥馬販子有些慌亂,不知所措。而陳翔身邊的佐吏都是高萬徹特意挑選出來維持城中秩序的,手上也有些功夫,當下製住了這些馬販。那位逃跑的中年漢子, 腿部中了鋼針,腳步蹣跚,眼見是逃不走了,索性掏出了隨身的短刀,對著陳翔大聲喊道:“為主子報仇!”一刀就劈了過來。

  眼見那人下盤不穩,心浮氣躁,陳翔並不慌張,側身閃過刀光,抬肘一擊,砸中那人的下巴。右手一抄,按住那人持刀的手。肩膀一撞,將那人撞得踉蹌了幾步。最後伸腳一拌,將那人摔落在地,牢牢製住。

  那人失了兵刃,雙手被反剪,整個人被抵在了地上,口中猶且叫罵不止。

  “你這個惡魔,混蛋,豬玀,你殺了小主人,老主人也不會放過你的,長生天也不會放過你的!”

  “是嗎?”陳翔淡然一笑,撿起短刀,劃破了他的脖子。

  “克溫——”那馬畈的首領大叫道。

  殷紅的鮮血從他的喉管裡流出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但是卻說不出聲,只能用仇恨的眼光狠狠瞪著陳翔,最終,那目光也漸漸暗淡下來。

  市場上,商人們嘩然,四散奔走。陳翔帶來的佐吏們連忙維持秩序,倒是放松了對馬販們的控制。那馬販頭子衝到陳翔身邊,看到死去的族人,伸手就要去摸腰間的短刀。

  “敢拔刀,你就死!”陳翔目光如冰,冷冷地瞪著那馬販頭子。

  “你憑什麽殺人!”

  “我殺人,自有道理,何須向你解釋!”

  馬販頭子楞了一下,稍稍冷靜了一些,叫道:“就算你是收稅的,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隨便殺人啊!”

  陳翔面沉如水,看著死去的人,冷冷地說道:“這人,是南朝的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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