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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鷂子》第109章 慶歷2年除夕(下)
  慶歷二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夜海東國尚慶府

  陳翔和定遠衛的同僚們除夕夜話之後,來到了寄養冬日娜的農戶家中。讓冬日娜帶上一疊紙錢,兩壺燒酒,幾包茴香豆,他提著一隻氣死風燈,一同向城外走去。

  尚慶府近來多了不少難民,連帶著城外也建起了不少簡易的窩棚。不過時下寒冬臘月的,有能力謀生的,不是被安置好了,就是已經都想辦法進城裡尋了一份工,這些臨時的窩棚倒是空出了許多。只有一些實在是老得走不動道的人,默默地縮在窩棚裡,在除夕夜靜靜等待著自己的終局。一路上,冬日娜時不時還能看到這些等死的眼神,心頭髮慌,忍不住向陳翔靠了靠。

  陳翔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掃視一圈。這些眼神看到陳翔一身戎裝,非但沒有害怕,反倒是流露出了一絲怨懟之意。陳翔笑了笑,安慰冬日娜說:“別怕。這些人啊,雖然還活著,但是心裡已經死了。”

  “我還是害怕,這麽晚,我們出來是要去哪兒啊?”冬日娜拉著陳翔的衣角,小聲地問道。

  “我們是去墳地,去看一些,雖然死了,但是還活在我心裡的人。這不是過年了嗎?按照南方的習俗,應該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他們孤零零在那邊,也怪可憐的,我們去陪一陪他們。”陳翔說道。

  冬日娜問道:“那我阿爸,我阿媽,也在哪兒嗎?我也一直想他們。”

  陳翔一怔:“過幾天,我再陪你去看你阿爸阿媽。好嗎?”

  冬日娜用力地點了點頭,便乖巧地跟著陳翔,一路穿過松柏林,來到城外的半山腰,密密麻麻排著一列列的墓碑,好像是正待檢閱的將士。此處是晉王收斂東征將士遺骨埋葬之處。當然,大多數的墓碑上並沒有文字,哪怕是刻上字的,也多半是一個衣冠空塚。

  眼下,陳翔熟門熟路尋到的,便是一座這樣的衣冠塚。

  月明星稀,烏鴉哀嚎,冬夜寂寥,荒墳空曠。微微泛出青色的大理石墓碑上,雕刻著清晰的漢隸:“祁縣陳昂之墓”。旁邊是用小字寫的四個字:“弟翔謹立”

  陳翔擺下茴香豆,倒好兩杯酒,放在墓前。讓冬日娜點火燒起紙錢來。他注視著青煙嫋嫋,萬般心緒湧上心頭,端起一杯酒,對著墓碑緩緩說道:

  “二哥,早就想來看看你,但是一直不敢,也找不到一個由頭,就這樣拖啊,拖啊,拖到了年關。你泉下有靈,不會怪罪我吧。”

  “給你報個喜訊,東征的大軍撤回去了。近十萬人,大半回到了廣陽郡。這些都是我們的戰友袍澤,鄉裡鄉親,最終活著回去了,怎麽樣?就為了這,咱哥倆走一個?”

  陳翔輕輕抿了一口酒,海東老白乾特有的辛辣之氣嗆得他咳嗽不止。“二哥,我知道你最喜歡咱祁縣的汾酒,可沒法子,你就將就著喝吧。”然後,一閉眼,將酒一飲而盡。

  “二哥啊,你泉下有靈,喝完這杯酒,就早點魂歸祁縣吧。遼東這裡的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有我呢。定遠衛的一番戰事,雖說讓我得罪了晉王,但也讓我在遼東這兒,闖出了不小的名頭。遼東局勢有需要我的地方,晉王就是再看我不順眼,也得捏著鼻子用我。”

  說到這兒,陳翔自嘲地笑了笑,丟了顆茴香豆在嘴裡,慢慢地嚼著:

  “二哥啊,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們兄弟倆一同出征,到底是為了什麽?我原先想得很明白,為了不負所學,建功立業,前程錦繡,

封妻蔭子。可現在,我倒是迷糊了。我倆一個身死異鄉,不見屍首。一個得罪親王,掙扎圖存。我們付出了這麽多,到底是在求個什麽呢?”  “大哥哥,你怎麽了?”冬日娜用肅慎話關心道。之前陳翔說的那些漢語,她聽不懂,但是她很清楚地感覺到,陳翔的情緒一點一點地低落下來。

  “沒事,讓你擔心了。”陳翔擦了擦眼角,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對著墓碑笑道:“大過年的,不說這些喪氣話了。二哥,新年好。”

  正想要一飲而盡之時,突然想到了什麽,舉杯對月,緩緩說道:“爹、娘、阿沅,所有我在意的人,所有在意我的人,新年,好。”

  一飲而盡。

  冬日娜默默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她沒有辦法理解陳翔的語言,更沒有辦法理解他此時此刻的行為。她只能自顧自地想著:月亮上面有人嗎?阿爸阿媽在上面嗎?她就這樣怔怔地看著月亮,許久,許久。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陳翔已經收拾好了東西。

  “大哥哥,我們還不回去嗎?”冬日娜的小碎步緊緊跟著陳翔,發現不是回去的路,疑惑的問道。

  “還要再看一位老朋友。”說著,陳翔來到了蘇庭越的墓前。然而,意外的是,墓前一片狼藉,各種貢品,酒水灑落一地。中間躺著一個身穿皂白色素袍的年輕士人,正呼呼大睡,鼾聲不止。

  “起來,起來。”冬日娜上去捏住那人的鼻子,喊道。

  那人一個噴嚏,逼退了冬日娜,悠悠醒轉過來。只見他濃眉不修,鼻梁高挺,胡子拉碴,頭髮散亂,身上的白袍東一塊油漬、西一塊黃泥,活脫脫一個落魄士人的樣子。他打了一個哈欠,打量了一番陳翔二人,問道:“你們是誰?”

  “你是誰?為什麽會在此?”陳翔反問道。

  “我是這墓中人的生前好友,剛來海東,驚聞他竟然死於此,特地前來祭奠一番。你們又是誰?一個大周將士,居然帶著一位肅慎族的小姑娘來此,有趣,有趣。”那人搖頭晃腦地說道。

  “我是墓中人的下屬,快過年了,順道祭奠一番。這小姑娘的家人對我有恩,暫時由我照拂罷了。你既然是他的好友,為什麽把他的墳墓弄得如此凌亂?蘇參軍素來嚴整,不會喜歡的。”陳翔認真地說。

  “哈哈,你算是摸透了蘇庭越這個呆板的性子,不錯,不錯啊。不過,我何必顧忌他的感受?有本事,他從墓穴裡爬出來,和我吵一架啊。我本就是他口中的狂生,就算是放蕩形骸一些,他又能奈我何?”那士人大笑道。

  “此處只是一個衣冠塚,他就算是要揭棺而起,也不是在此。倒是你,冬夜露寒,你衣衫不多,又明顯喝了酒,還敢在墓前大睡。若不是我們叫醒你,恐怕明天一早,你就能和蘇參軍,在地下相聚了。”陳翔冷笑道。

  那士人一楞,轉頭四下張望,自言自語,問道:“我身上的厚衣呢?我雇來的向導呢?”

  “怕是那向導見你酒醉,偷偷取了衣物下山去了。”陳翔在一旁說道。

  那士人連忙摸索了一下全身,從腳底摸出了一張銀票,松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還好,錢還在。”突然,馬上回過神來,警惕地看了眼陳翔。

  陳翔覺得好笑,挑了挑眉,說道:“怎麽了?”

  “小蘇的手下,還是會來給他掃墓的手下,人品應該不錯吧。而且你還帶著一個孩子,總不會做什麽壞事吧。”那士人訕笑著說道。

  陳翔勾起嘴角,掃視了一番那士人,笑道:“蘇參軍可是稱我為小人的。此時四下無人,荒郊野嶺,我一個小人,見利心動,殺人奪財,也不是不可能呀。”

  “那,錢財給你,留我一命,如何?”那士人直接將銀票塞給了陳翔。

  陳翔接過那張銀票,一股惡臭襲來,他皺了皺眉,掃了一眼,是大通錢莊不記名的五百兩銀票。“你倒是大方。”

  “那是,和我這條性命比起來,黃金萬兩何足道。”那士人灑脫地拍了怕陳翔的肩膀,說道:“這位兄弟,相逢即是有緣,你既然收了我的銀子,索性送我下山,也省的我迷途荒野,凍死異域。我可不想這麽早就去陪小蘇啊。”

  陳翔無奈吩咐冬日娜草草收拾了蘇庭越的墓碑,一把攙住哪士人,一腳高一腳低地扶他下山。一路上,陳翔問道:“兄台,不是你今年貴庚啊?”

  那士人笑答:“我今年二十有五,品行端正,尚未婚配。閣下家中可有適齡女子啊?”

  陳翔沒理睬那士人的胡說八道,徑直說道:“怪了,你雖然長得老相,但實際年齡比蘇參軍還要年輕啊,怎麽就一口一個小蘇叫著,當他的面,你也這麽說。”

  “沒辦法,誰叫我將來的對手是老蘇啊。和小蘇平輩論交,豈不是讓老蘇佔了大便宜?”那士人咳嗽了兩聲,半邊身子倚靠在陳翔身上,說道。

  “老蘇?這老蘇是誰啊?是小蘇的父親,還是爺爺?”

  “能稱得上我叫一聲老蘇的,還能是誰?當然是他爺爺。”那士人搖頭晃腦,點評道。

  陳翔嗤笑:“果然是狂生啊。”

  “你不信?”那士人倒是急了,把陳翔的身子辦過來,說道:“那巧了,我此番遊歷歸來,正要整頓朝局,經緯天下。你送我回長安,我讓你好好見識見識我的本事。”

  “你是微服私訪的天子嗎?”陳翔問。

  “開什麽玩笑,當今天子今年二十有二, 比我足足小三歲呢。再者說,微服私訪這種事你也信?糊塗了吧。”

  “我看你口氣太大,你這話連天子都未必敢說。”

  那士人沒好氣地瞪了陳翔一眼:“你不信?不信,你就隨我同去長安。”

  “得了吧,我在遼東還有事。”

  “你在遼東能有啥事,除夕夜能有空出來掃墓的,也算不上什麽大官,棄了棄了。遼東局勢現在是一個爛攤子,大周在此,既無根基,又喪威名,借力打力,終究虛幻。在這兒當兵,吃力不討好。”

  陳翔意外地看了一眼那士人,說道:“倒是有幾分道理。可巧的是,我最擅長的,還偏偏就是收拾爛攤子。遼東事,未嘗不是由我來平。”

  “哈哈哈哈,大言不慚,大言不慚。”

  “這句話,就你沒資格說我。”

  閑聊之間便下了山。陳翔一把將銀票塞進那士人的胸口,拍了拍,囑咐道:“可得收好了,一人在外,就少喝點酒,不然出點意外可沒人幫襯了。”

  那士人拍了拍胸脯,揮了揮手,說道:“放心,大周的江山社稷還等著我來保呢,老天爺不會這麽快就收了我的。這不,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聽到“遇難呈祥”這四個字,陳翔還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由地笑了。

  “怎麽了?”那士人不滿地問道。

  “沒什麽,不過是臨行之際,才發覺,竟然不知兄台尊姓大名,總不至於以狂生相稱吧。”陳翔笑著說。

  那士人大笑道:“且喚狂生又何妨,自有名揚天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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