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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鷂子》第11章、父與子
  霜風淒緊,而此刻太原陳氏的庭院之中,人心之淒楚,更勝秋風。

  陳旭尷尬地笑了笑:“季雲兄,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懷瑾公的下落我們也在追查,如果有消息,肯定會告訴你的,你看是不是先放了璜弟弟,這樣太危險了。”

  “誤會?哈哈哈哈。”陳翔說,“好一個誤會,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別演戲了,說,我父親是生還是死?”

  陳旭將手放在身後,悄悄打著手勢,一邊說:“季雲兄,你思父心切,覺得太原陳氏沒有盡力去找尋,這些我們可以理解。但你也沒必要以璜弟弟作為人質呀,太原陳,祁縣陳,到底是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出了意外,壞了兩家關系,懷瑾公回來也不會開心的。”

  “哈哈哈哈,你們太原陳都把刀架在祁縣陳的脖子上了,還假惺惺地說什麽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厲害,厲害,到底是簪纓世家,這份虛偽狡詐的士族癖性,我陳翔是真的學不來啊。“說著,右手更加用力地扼住陳璜的喉嚨,漲得陳璜滿臉通紅。

  陳旭也急了,忙說:“我現在就吩咐人去找,你別急,先緩一緩,讓璜弟弟喘口氣再說,你再扼下去,非把人憋死不可。”

  “我把人憋死?我可比不了你們,你們太原陳快把我們祁縣陳家活活憋死,我們都還差點連誰下的毒手都不知道!你說,我父親是死是活?大哥是死是活?二哥是死是活?”陳翔面露猙獰,吼道。

  “這又是哪兒跟哪兒啊?怎麽就扯上死活了呢。你這是懷疑我們害了你爹和兩位兄長?”陳旭也是一臉無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怎麽對我們太原陳會有如此之深的誤解?”

  陳翔說:“裝,你再裝啊。你以為你做的天衣無縫?你是不是還想說,不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嗎?”

  “你……你是怎麽過來的。”

  “我是一路浴血奮戰殺過來的!我的商隊在官道上遇伏了,近百的賊寇,時間恰得無比準確地伏擊了我的商隊。如果不是剛好附近有遊巡在巡邏,我就死在了那片林子裡了。然後你猜,被俘的首領是怎麽說的?是太原陳氏指使他們來襲擊我的。”陳翔咬牙切齒地說。

  “這不可能!”陳旭高呼。

  陳翔冷笑:“開始我也以為這不可能。可有人提醒我,商隊行動,捉摸不定,除了和我祁縣陳氏藕斷絲連牽連不絕的太原陳氏,誰能有能力在我的商隊裡安插足夠多的眼線,精準把握商隊的行止呢?

  但我還是不信,可後來我又接到了信息,我爹,祁縣陳氏的掌門人,在見過太原陳氏之後,無故失蹤了。可疑之事接二連三,我心中已有疑惑,可太原陳氏要害我祁縣陳,又有何用處呢?懷著這些疑問,我冒險上門探查,然後是你”

  說著,陳翔看向了陳旭,冷峻的臉上帶著一絲輕蔑:“你居然對我說,讓我叛離祁縣陳氏的門牆,回歸太原陳氏!你已將祁縣陳氏視作砧板上的魚肉,不介意露出些許破綻。但你的話一下子點醒了我,讓我明白了你們的險惡用心。”

  “父親失蹤後,我被伏殺,我隻是一個庶子而已,有什麽必須要誅殺或者籠絡的必要性嗎?隻有一種可能,祁縣陳氏嫡脈已亡!大哥在長安,音訊難通。二哥在軍中,軍中更是難求一信。你們已然害了大哥二哥,如果殺了我,那麽你們就能隨便安排個人,作為親族過繼給祁縣陳家繼承香火,然後再在合適的時機歸宗,整個將祁縣陳氏吞了。可是我沒有死,

你們就轉過來企圖拉攏我,依舊可以實現你們的目標!呵呵,休想,大不了我們魚死網破,拉著太原陳的嫡長孫來給我們陪葬!”  “靠!”陳旭一拳用力地砸在了門柱上,“陳季雲,你腦子清醒一點!你他媽的是怎麽想的!別給自己編那麽多戲!機緣巧合都是誤會!太原陳怎麽可能用這麽粗暴血腥的方式來對待自己的親族!”

  “怎麽,被我點破了企圖,惱羞成怒了?”陳翔冷笑。

  “日!”陳旭,作為素來講究鳳儀的太原陳氏子弟,此時此刻也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二不二啊,你傻不傻啊。辦事操切,行事狂悖!你爹對你的評語真的是太準了,你就是一個二愣子,一根筋,我再告訴你一遍,你爹,你家人都活的好好的,沒人稀罕你們祁縣陳家那點歪瓜裂棗。你現在的行為,這才叫真的為祁縣陳家惹禍!”

  說著,陳旭看向了田奇:“田兄弟,你也看清楚了吧,陳翔就是一瘋子,你和他湊一起能落得個什麽好?如果真出什麽事了,陳翔或許還有逃得小命的機會,你可是實打實地活不下去了,至於嗎?”

  “別在這兒挑撥離間了,田奇和我是過命的交情,刀山火海也罷,他不會動搖,我也不會懷疑,我們彼此信得過。”陳翔說著,有些感歎“有些人血脈相連,卻自相謀算,好似仇敵。有些人,本屬陌路,卻能義氣相許,蹈死不顧。”

  陳旭氣的攥緊了拳頭,卻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候,陳煌衝進了庭院。他似乎已經了解了此時的情況,一到場,便接過方寸大亂的陳旭,指揮起在場的眾人。

  “黃錦,你去控制消息,嚴禁走動。這個院子裡的事情僅限於這兒的人知道,不許外泄。”

  ”趙孔“陳璜吩咐身邊的一位老仆”你把這兒的事情匯報給敬德公和懷崇公,讓他們來定奪。“

  “陳翔賢侄,情況大致了解了。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的。沒關系,稍微等一會兒,會有你相信的人出來給你解釋其中原委。我現在隻請你做一件事情,松一松掐著璜公子的手,給他喘喘氣,也給我們更多的時間。如果你害怕我們會乘機攻擊你,那為表示誠意,我先讓所有家兵後退十步,再把你的這兩位仆從放了,讓他們護衛你,這樣你也能多幾分安全感。如何?”

  “爹!”這時候陳旭突然喊道,“不對,這裡面有問題!”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到陳旭身上。“我知道爹你是擔心陳翔狗急跳牆,可是這情況有問題。”陳旭似乎理出了頭緒,指著陳翔,低聲對陳煌說道:“他真的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麽絕望瘋狂嗎?有沒有可能,他隻是在虛張聲勢?現在他們隻有兩個人,顧此失彼又投鼠忌器,稍有疏忽,我們有奪回璜弟弟的把握。如果把那兩名仆從放了,他們四個人相互掩護,我們就沒有用武力奪回璜弟弟的可能。他們也會得寸進尺,更加猖狂的。這時我們不該妥協,反而要咬定原則,死不後退。”

  陳旭說著,盯著陳翔,慢慢說道:“他比他所表現出來的要理智得多,他不敢殺璜弟弟的,不敢的。”

  陳煌面色凝重,說:“你這是在賭。你敢賭嗎?”

  陳旭面色一窒,誰敢拿太原陳氏嫡長孫的性命來賭。

  陳煌又說:“你賭得起嗎?”

  陳旭心頭一沉,綏德公一脈在太原陳氏中,看似地位顯赫,但是背後的嫉妒的目光,詆毀的風言風語也不少。如果因為自己的緣故害死了敬德公的嫡長孫,那在旁人看來,無疑是坐實了“曲沃代晉”之類的流言。

  陳煌又問:“憑什麽輪到你來賭?”

  陳旭眼底一暗。要賭陳璜的生死,也應該是由他的父親懷崇公,他的爺爺敬德公來賭,哪裡輪得到自己一個堂兄在這裡越俎代庖,賭堂弟的性命呢?

  他抬頭望去,看到了陳璜驚恐和祈求的眼神,也看到了陳翔略帶譏諷的蔑視。他閉上眼睛,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我輸了,他心道。他的任務,就是將陳翔所能夠掀起的一切波瀾,控制在最小的范圍。然而就在陳翔挾持陳璜的那一刻,事態就已經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圍。

  趙孔急急忙忙地向後堂奔去,他雖已年老,但是保養得當,快步走來依然是虎虎生風。他心理清楚,眼前這件事本來就是個挺麻煩的事情,再加上太原陳氏現在又處在如此微妙的情況,一個處理不當會讓人追悔莫及的。他世代就是太原陳氏的家仆,雖然中飽私囊的事情偶爾也做做,但是此刻到也真的有幾分“急主上之所急”的焦躁了。

  “趙管家,急匆匆的有什麽事嗎?”趙孔被人叫住了,可面對此人,平時頗有些跋扈之名的趙孔卻不敢露出絲毫不滿,反而恭恭敬敬的回話。

  “稟大夫人,老奴這是去給老爺請安呢。”

  太原陳氏的奴仆,對家中的幾位主子各有稱呼。懷崇公被稱作是“大爺”,這位大夫人,自然是懷崇公的正妻,陳璜的生母,曲氏。而“老爺”這一稱呼,是專指敬德公。

  曲氏面如滿月,端莊典雅,確是一幅當家主母的樣子。近年來一直是她在主持中饋,於仆從之間還是很有威望的。只見她緩緩問道:“前面出了什麽事?”

  趙孔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如實地說了。親生兒子被人挾持,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該瞞著當娘的。如果沒碰到,沒有這一問也就罷了,問了卻欺瞞,萬一出什麽事情,可是要被記恨一輩子的。

  曲氏聽完了情況,面色稍沉,看了一眼趙孔,問:“陳煌打算怎麽辦?”

  “正是遣老奴前去稟告敬德公定奪……”

  “荒唐!”曲氏斷然說道,“公公向來脾氣梗烈,年事又高,受得了這樣的氣?把人氣出個好歹來怎麽辦?再說,就算讓公公拿主意,你讓公公怎麽做?向自己的從孫子低頭來換回自己孫子的命?就你的說法,這個陳翔也是個性子烈的,兩個烈性子話趕話越說越僵,苦的是我的孩兒。”

  趙孔低頭,曲氏的說法確實有道理,自己方才心中也有這些擔憂。

  曲氏問:“懷崇,知道嗎?”

  趙孔硬著頭皮答道:“懷崇公正在養病,應該不知。”

  曲氏冷笑一聲:“那就去通報給懷崇!”

  趙孔覺得頭上都要冒出來冷汗了,有氣無力地說道:“可敬德公吩咐過,懷崇公生病靜養期間,一切俗務都不得打擾他。敬德公的吩咐,老奴……”

  曲氏嗤笑“兒子被人拿刀指著,還茫然不知,那還養個什麽病,就算是病好了也得氣死。你們這些奴才,休拿公公來壓我。自家孫子被人挾持,公公還會瞞著懷崇這個當爹的?荒唐。你現在就去見懷崇,不,我和你一起去接懷崇出來。”

  趙孔有些猶豫。曲氏給身旁的侍女試了個眼色,侍女湊到趙孔身側,小聲地說:“趙爺,您也是家中的老人了。這家裡的情況你也不是不了解。老爺年事已高,隻有二子,大爺二爺一母同胞,兄弟之間相互支撐的情誼外人不知道,您也是知道的。就算是老爺惡了大爺,難道還能讓二爺放棄官職回來主持太原陳氏?如果老爺把族長的位置傳給其他人,且不說族內其他長老這一關過不過的去,就是目前族中官位最高的二爺那兒也過不去啊。

  您可得放亮招子,好好想想,不為自己,也得為自家後人考慮考慮啊。眼下是多好的機會,大少爺被綁,您把這事兒通報給大爺,合情合理,就是老爺也不可能發作了您,您說是吧。”

  趙孔有些躊躇,頭上稀疏的短發在寒風中搖擺不定。

  “趙孔――”曲氏柳眉圓瞪,口氣不善。

  趙孔歎了口氣,頹然地說:“是老奴糊塗了,老奴給大夫人引路,咱們去通報大爺。”

  靜室之中,陳文陳懷崇正在練字。

  檀香嫋嫋,四寂無聲,懷崇公正在對著一份拓本,專心臨摹東晉王羲之的《蘭亭序》,當寫道“俯察品類之盛”的“之”字的時候,外間的一陣喧鬧打斷了他的雅興。這位儒雅的中年文士搖了搖頭,收起了卷軸。

  曲氏進門的時候,看到陳文正在品茗,說道:“別裝了,硯台的墨未乾,筆架上還有水跡。你到是有閑情逸致,你爹讓你呆在這兒遂了你的意不是?倒是臨摹起書畫來了,倒是累得我在外面為你著急。“

  “哪裡,這些日子勞煩夫人了”。陳文殷勤地出來,拉住曲氏的手。

  “行了,別膩歪了,多大的人呢。”曲氏臉上微微泛紅,抽出手來說道:“老爺子可沒那麽容易認輸,你兒子在咱家院子裡被人挾持了,事態緊急,我才誑得趙孔,假傳老爺子的意思,放你出來。這一邊兒子一邊爹,出來怎麽應對,你可得想好了。”

  “老爺子那兒我不擔心,彼此都是麻杆子打狼兩頭怕,我既然出來了,老爺子也得默認這個現實。至於璜兒,有人還敢在咱家院子裡挾持咱兒子,膽子不小啊。“陳文一邊說,一邊和曲氏一同走出靜室。

  門外跪倒了一大片的仆從和家兵,陳文擺擺手,“都起來吧,你們也是盡忠職守,沒錯。”然後一面指派起這些人,一面聽趙孔匯報情況。一心二用,卻是分毫不錯。看守靜室的仆從們原本心中是惴惴不安,現在得了指示,無不用心做了起來,多少也懷著幾分“將功贖過”的心理。

  了解完情況,人員也打發的差不多了,陳文吩咐趙孔道:“老趙,還是得麻煩你,去把懷瑾公帶過去。他的兒子惹的禍,還是讓他來收拾,這叫一物降一物。”趙孔應聲而去。

  曲氏冷眼看了半天,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對陳文說:“你就那麽放心讓趙孔,讓陳瑜來處理這些事情。事兒都讓別人做了,你自己的兒子,你倒是清閑了?”

  陳文挽著她的手,輕聲說:“讓他們做事是讓他們安心,使功不如使過,至於咱兒子嘛,不用擔心,陳翔不會傷他的。”

  曲氏臉色微變:“什麽意思?你和陳翔串通好了?你利用這個事情來脫身?好啊,那可是你兒子,你也舍得利用?”

  “哎呦,你想到哪兒去了。”陳文忙解釋:“老爺子發作的突然,我是措手不及進靜室養病的。我要能溝通內外,能有不下十條方法能夠脫身,何必要與外人謀劃冒這麽大的風險,還危及我的兒子呢?”

  看到曲氏面色稍緩,陳文又說:“我之所以判斷陳翔不會傷璜兒,也是根據我對此人的了解。我和那陳瑜時常談論起年輕一輩,陳翔便是其中之一。我那位堂哥別的不說,光看人的眼光就稱得上是世間一絕,更何況是論及自己的兒子。他就說過,陳翔行事,看似膽大妄為,肆無忌憚,實則深思熟慮,小心謹慎,必思退路。乃是一頭擅借虎威的狡狐。陳煌父子,多半是被他唬住了,不敢擔責任而已。”

  庭院之中,韓青周德護衛兩旁,田奇前方五步處站定,留著陳翔挾持著陳璜在中間。陳煌不斷地絮叨著搭話,想要緩解緊張的氣氛。隻是陳翔並不理睬,隻是是不是地吩咐周德和韓青,掃視四周有沒有隱藏在角落裡的弓箭手。

  噠噠噠,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眾人望去,一名中年文士腳踩木屐,快步走來。鬢角帶著些許微霜,額間有幾道橫紋,但看上去絲毫不顯老態,反而增添了幾分閱盡滄桑的睿智與曠達。他看到了庭院中的情況,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父親!”“老爺。”陳翔忍不住叫出了聲。周德和韓青也恭敬地稱呼。他便是陳翔之父,祁縣陳家的現任家主,失蹤近一個月的陳瑜,陳懷瑾。

  只見陳瑜有些不耐煩,擺了擺手,說:“把人放了,像什麽樣子。”

  陳翔說道:“請讓周德先伺候父親出府,兒子自會放了陳璜弟弟,向宗家負荊請罪。”

  陳瑜輕笑了一聲,認真的端詳了一會兒陳翔,說:“玩什麽花花腸子?在你眼中,你爹我是這麽蠢的人嗎?如果真的到了必須要挾持人質才能安全離開陳家巷的地步,我會蠢到,讓自己的兒子隨隨便便放掉手頭的人質?你當你爹我是誰?沒見過世面容易被人誆騙的無知鄉人嗎?”

  陳翔楞了片刻,緩緩松了手,任由陳璜小心翼翼地離開自己的控制。這是周圍的家兵們見少主安全,正湧上來想要擒拿陳翔等人。

  “住手!”陳文及時趕到,呵止了眾人。陳煌父子恭順地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陳瑜轉身向陳文長揖,說:“懷崇兄,借你家鞭子一用。”陳文示意旁邊的仆從,馬上有人乖覺地遞給陳瑜一卷馬鞭。

  陳瑜轉身,抖起鞭子,就向陳翔抽去。陳翔不敢閃避,隻是抬起右手,稍稍格擋了一下。

  啪!清脆刺耳的聲音想起。

  陳瑜一邊抽,一邊向陳翔罵道:“可以啊,仨兒。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特霸氣,特了不起,特厲害?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為了找自己的父親,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肆意鬥毆,綁架親族,乃至於冒著生命危險去耍橫。是不是特別的偉大,是不是覺得自己的孝心能夠感天動地?“

  啪!

  “屁!你就是一個蠢貨,一個莽夫,我祁縣陳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我祁縣陳家再窮,在弱,我也是士族,士族懂嗎!不是山上的土匪,街頭的遊俠,動不動就耍橫、犯傻、玩命!你這是和山賊土匪混久了,沾染了這一身草莽習氣。那好啊,這麽喜歡當土匪,那趕明兒起個匪號,上山落草去啊,我這兒給你報個急病死亡,也省得你拖累家人。“

  啪!

  “你心裡肯定覺得,你費盡心機、甘冒奇險,救我出來,結果我出來二話不說反抽你一頓,你覺得委屈是嗎?那你就委屈著吧。你以為你是孝敬父親,你是個大孝子?你是個能活活把當爹的給氣死的大孝子。你以為你是孝順,其實這是愚孝!愚蠢,愚不可及的孝順!”

  啪!

  “你是士族子弟,你有親族,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閑漢。做事之前要三思。你是來救你爹了,可你這個莽撞的方式,救出了你爹,你的其他家人怎麽辦?你要想想你那在長安城的大哥一家,想想你在軍中服役的二哥和他還沒出生的孩子,想想你還沒嫁人的妹妹,想想整個依附於祁縣陳家的一大幫子人。

  你以一人之愚孝,讓親族骨肉冒著生死的危險,你是何其自私愚蠢!又是何等的薄情冷血!你是士族,士族你懂嗎?”

  “夠了,懷瑾兄,差不多行了,別罵的那麽難聽。”陳文有些聽不下去,說道。

  陳瑜回頭瞥了眼陳文,說:“我罵我兒子,乾卿甚事!”

  “你――”曲氏剛想發作,被陳文攔了下來。陳文摸了摸鼻子,無奈地小聲說:“算了,罵吧,罵吧。讓他把這些天的閑氣撒一撒,總比憋在心裡氣不過,存心給我們使絆子好。至少,他終歸還是給我們留了點面子。”

  這邊陳瑜抽完了鞭子,停下來問陳翔:“你知錯了嗎?”

  “孩兒知錯了。”

  “錯在哪兒?”

  “孩兒不該莽撞武斷,剛愎自用,行事操切,不顧家人。”陳翔梗著身子回答。

  陳瑜歎了口氣,松了鞭子,對陳文說:“懷崇,我訓完了,你來處置吧。”

  陳文笑了笑,沒說話。陳璜在曲氏的幾番推搡之下,不情願地站了出來,說:“這也就是誤會,誤會而已,所幸也沒出什麽大事。翔哥兒也是出於一片純孝,也怪我行事急切,產生了誤會。”

  陳文說:“這就對了,都是自家親戚,難免有些磕磕絆絆打打鬧鬧的,何必計較那麽多。 來人,送翔公子和他的伴當們一起回去休息,可別著涼了。”

  說著,陳文對陳瑜說,“懷瑾兄,要不你去和你兒子一起住在一塊?省得令郎擔心記掛。”

  這時陳翔向陳文深深地鞠了一躬:“懷崇公如此體貼入微,思及方才行為,陳翔愧不敢當,無地自容。”

  陳文臉上浮現出長輩特有的欣慰微笑,說:“年輕人火氣大,這沒什麽,誰還沒年輕過?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陳翔接著說:“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這位田奇兄弟幫了我一把,我想讓他和我待在一塊,一起回祁縣,不知是否可行.”

  陳文說:“這位田奇本來也不是我們家裡人,是請來的教頭,也輪不到我們來束縛他。既然是季雲你的朋友,那和你們同住也不妨。”

  陳翔聽過這話,一個踉蹌,身後韓青趕緊湊上來,攙扶住了他。陳翔有些無力地笑了笑,向陳文道謝之後,由著伴當攙扶,緩緩的回到客房去了。

  這邊連陳璜也有些唏噓,小聲說著:“挨了家兵幾棍子,那麽緊張的對峙了半天,又挨了那麽狠的幾鞭子,血肉凡軀的,怎麽受得了。”

  陳文摸了摸自家孩子的腦袋,輕輕歎了口氣。又湊到陳瑜身邊,頗為感慨的說:“我一直都擔心,太原陳氏年輕一輩缺少歷練,沒什麽能挑大梁的幹才。可現在想來,”說著,看著漸行漸遠的陳翔一行人,“有子如此,為父不易啊。”

  陳瑜轉身,給了陳文一個極具士族風儀的微笑。

  “有子若此,尚且不易。令尊如此,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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