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賈芸最後一個“美”字話音一落,寶玉歡喜的大叫起來。
“好!好!好!”寶玉一連叫了三個好字,他情不自禁的從賈母懷中鑽出來,在炕上邁著小碎步,喃喃自語起來。
“一帆風順,二獅騰飛,三陽開泰,……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方……八方……!”寶玉想不起來後面的詞,小臉陷入苦思之中。
眾人見了,都忍不住莞爾一笑,同時,大家目光不時掃視賈芸,心底都非常驚訝。
大家都被賈芸剛才一段祝詞鎮住了,如果不是她們早養成喜怒不形於色,否則,就在剛才,恐怕都驚呼起來了。
寶玉得了好詞,他自然想要記在心中,這時候,林妹妹還沒有入賈府,寶玉不久前跟著姐姐元春苦讀,在學業上有所進展,故此,他得了這一段驚豔賀詞,自然喜不自禁,想要獻給姐姐元春。
不過,他年齡還幼,到了後面八方這兩個字,後面的實在記不出來了。
他喃喃自語,一對小眉頭都擠出一對疙瘩了。
賈芸感受到幾人目光掃視自己,他急忙彎身朝寶玉提醒道:“八方來財。”
說完,賈芸仍然垂頭,目不斜視,一副恭敬模樣。
“對!對!八方來財,九九同心,十全十美!”寶玉想起來,他高興的手舞足蹈起來。
隨後,他回到賈母懷中,轉頭望著賈芸,一臉的好奇之色。
顯然,寶玉對賈芸感到有興趣了。
賈母哈哈一笑,打趣自己孫子,“寶玉,你這個當叔叔的也不知道給人家壓歲錢。”
“壓歲錢”古代很早都有了,據史載,北宋時期,王韶子南陔,因被壞人掠走,於途中驚呼,才被皇車所救,宋神宗即賜了他“壓驚金犀錢”,後來流傳民間,漸漸發展為“壓歲錢”。
寶玉聽了,他急忙從腰間解開一個玉佩,要遞給賈芸。
賈芸還沒有接,自覺四周幾道刺骨目光朝他掃來,賈芸心中一凜,他現在明白紅樓夢裡,為什麽林黛玉感歎“風刀霜劍嚴相逼”了!
賈芸自然不會去接,寶玉見此,有些不解。
賈母笑了起來,接過寶玉手中的玉佩說道:“乖孫,這是你長輩送給你的禮物。你豈能隨意送人?”說完,賈母替寶玉戴好玉佩,接著朝鴛鴦吩咐道:“去箱子裡拿一個金元寶,送給小芸兒,難得他小小年齡如此有心。”
鴛鴦聽了,急忙答應一聲,她轉身去炕邊一個小箱子取出預備好的金元寶,然後,回身遞給賈芸。
賈芸接過來,他急忙再次拜謝賈母與寶玉,惹得賈母開懷不已。
見孫子寶玉雙眼好奇的打量賈芸,賈母笑著詢問賈芸情況,什麽入學多久了?學習如何?平時去哪裡玩?……。
賈芸一一回答,語氣恭敬有加。
這讓賈母心中極度滿意,末了,賈母吩咐道:“你寶叔對你的剛才賀詞感興趣,以後,你來府中找你寶叔玩。”
“是!”賈芸急忙答應,隨後,他見賈母沒了吩咐,便恭恭敬敬的退到母親卜氏身邊了。
芸母見兒子得了賞金,她心中激動不已,隨後,她急忙站起來,朝賈母拜謝。
賈母笑著擺手道:“一家人客氣什麽呢?趕快起來。”
見卜氏執意下跪,賈母哈哈一笑,朝近前的王熙鳳吩咐道:“鳳丫頭,代我扶起你五嫂子。”
王熙鳳領命,她笑著把芸母拉起來,
笑道:“五嫂子,老祖宗見到芸哥兒歡喜,賞他一些零花錢,理當如此!要我說,芸哥兒今天撥了頭籌,給五嫂子你長臉了。” 芸母聽了,臉色微微激動,她感謝王熙鳳一番,這才小心翼翼回到座位之上。
如今,賈芸這一脈代表著榮公四房,不過,到了賈芸父輩這一代,早已沒落了,勉強能夠度日。
她自然不敢對賈府當權者王熙鳳有絲毫逾越。
芸母回到座位上,隨後,旁邊的李紈悄悄站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低眉垂眼的賈芸,隨後,朝賈母躬身道:“老祖宗,九九同心這四個字有些不妥,否則,傳出去,恐怕有麻煩。”
九這個詞,在古代有很深的寓意。
皇帝被尊稱九五之尊,九九又是什麽?
如果被有心人過分解讀,恐怕給賈府引來大麻煩。
李紈出自名宦之女,父親是李守中,曾為國子監祭酒,她自然從小接受過父親的教導,明白其中的不尋常的含義。
故此,李紈直接站起來朝賈母提醒。
一旁的王夫人等人聽了,都臉色一變,大家對視一眼,都眉頭緊皺起來。
芸母見情況直轉急下,她臉色驀地變得蒼白起來。
一旁的賈芹母親周氏,賈菌母親婁氏兩人對視一眼,眼底深處全是擔憂之色。
瞧瞧,芸小子賣弄怎麽學問?這要栽大跟頭了!
此刻,兩人臉上再也沒有了對芸母的羨慕之色。……。
賈母聽了微微點頭,隨後,她目光落在賈芸身上,吩咐道:“芸哥兒,你李嬸嬸說的,平常人家怎的能提九九這兩個字?你改一改吧。”
屋內眾人聽了,目光都朝賈芸望來,有擔憂、好奇,冷笑,……等各種複雜的神情。
賈芸本想解釋是久久同心,而不是九九同心,不過,想到古代的文字獄,賈芸心底一股涼氣直衝天靈蓋。
幸好他把二龍騰飛改為二獅騰飛,否則,他有被押入牢獄的危險啊!
他頓了頓,朝賈母躬身笑道:“老祖宗,是芸兒不對。剛才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沒有來得及推敲,犯了如此大錯。求老祖宗責罰。”說完,賈芸恭恭敬敬的叩首。
“哈哈!這孩子真很聰明,一點就透。”賈母朝眾人大笑。
眾人也都賠笑,望著賈芸,不由得暗暗點頭。
這孩子真是早慧啊!經過他這樣解釋,以後,沒有人能拿剛才的詞為難他了。
賈母收斂笑容,朝賈芸笑道:“芸哥兒,你打算怎麽改詞?”
“回稟老祖宗,芸兒有兩個選擇,其一,久富同享,其二,九州同慶。還要請老祖宗定奪呢!”說完,賈芸深深一拜。
通過一陣子觀察,賈芸知曉,眼前這個老太太很喜歡尊禮的人,賈芸自然要討其所好。
果然,聽到賈芸讓自己當做一字師,賈母臉上亦浮現出一抹興致笑容。
“九富同享?九州同慶?哈哈,芸哥兒,你果然有才。讓老婆子看,還是取九州同慶這個詞。”說完,賈母目光從賈芸身上收回,朝懷中寶玉問道:“乖孫,你覺得如何呢?”
“九州同慶?好!好!”寶玉拍手笑道。
“哈哈,老祖宗,你給芸哥兒當做……當做什麽……什麽的一字……!”一旁的王熙鳳話音硬生生止住了,她扶著首,一對丹鳳眼露出迷茫之色。
她模樣怪異,惹得眾人都哄堂大笑起來。
賈母更是笑得彎下了腰,她指著王熙鳳,開懷大笑道:“你這個破落戶,趕快閉嘴吧!否則,讓我老婆子笑得喘不過氣來了。”
王夫人等人聽了,又是一陣大笑。
“啊呀!老祖宗,你也是知道的,孫媳鬥大的字不識一個,惹老祖宗不開心,孫媳給老祖宗賠禮了。”說完,王熙鳳笑著朝賈母輕輕一拜。
此刻,她臉上全是笑容,哪裡有請罪的模樣?
眾人見此,再次哄堂大笑起來。
賈母也樂的開懷大笑,她懷中的寶玉見多不怪,他一雙眼睛暗中不住地打量賈芸。
就在眾人說笑時候,驀地,外面一個婆子走進來朝賈母稟告,東府的大太太率領一眾人給賈母拜年。
賈菌母親婁氏,賈芹母親周氏,賈芸母親卜氏,三名賈母老妯娌,大家急忙站了起來,朝賈母告退。
賈母站起來說了幾句客套話,放眾人離去了。
賈芸路過東府女眷的時候,他忍不住朝人群一瞧。
人群之中,他第一眼看到了風流絕代的秦可卿。
她身段窈窕,身穿繡白芙蓉花的刻絲緞袍,身披鬥紋錦紫紅煙紗,順滑的秀發,輕攏慢拈的雲鬢裡插著和田玉步搖,膚如凝脂的手上戴著一個翡翠玉鐲,整個人白璧無暇,嫋娜纖巧。
特別是那一對眼睛,眸光中卻始終有一抹難以釋懷的哀傷,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如果鳳姐像是後世冷豔霸道的女總裁,眼前這個秦可卿就是天上人間夜總會的一個尤物。顧盼流彩之間,讓男人不知不覺的沉陷其中。
賈芸自覺腹中驀地升起一團火,他心中猛地一驚,急忙轉過臉不再去看。
前方的賈芹可就慘了,他已經十五歲,懂得了一些男女之事。
他直勾勾看著秦可卿,哈喇子都流了出來了。
“混帳東西!”周氏又驚又怒,她甩了賈芹一個耳光,隨後,拉著滿臉通紅的賈芹趕緊離去了。
尤夫人等寧府一行女眷,她們臉上亦浮現出一抹冷笑,冷笑之中夾雜著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
而且,人群有幾名婦人交頭接耳,目光望著秦可卿都一副曖昧神色。
唯有秦可卿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她眼底的哀傷更加濃稠。
芸母拉著賈芸追上婁氏,芸母從懷中掏出十個銅板,塞到小賈菌手中,朝婁氏笑著道:“菌哥兒的壓歲錢,妹子別嫌少!”
賈菌這一脈,紅樓夢書中交待,是榮國府近派重孫。
什麽是近派重孫?此刻,賈芸根據記憶,他終於明白過來。
原來,賈菌是榮公二房之後,賈菌的太爺爺與榮國公嫡長子賈代善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故此,賈菌被稱作榮國府近派重孫,他這一房的地位,比賈芸,賈芹他們這一脈暗中要高出一頭。
婁氏見芸母如此知趣,她在榮慶堂忌妒的心思漸漸平息了下來了。
“五姐姐,讓你破費了。”婁氏尷尬笑道。
說完,她望著自己四歲大的兒子賈菌,她滿臉惆悵。
“如今,五姐姐不像我,芸哥兒也懂事了!我的菌兒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
婁氏說完,眼淚奪眶而出。
婁氏新寡不久,她想到自己心病,自然心裡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