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混蛋!”
崔昭瑋狠狠摔下手中馬鞭,一旁的夔王李滋唉聲歎氣。
“算了,是咱們不對在先……”
“糊塗!”
還未等李滋說完,崔昭瑋一口打斷,隨即說道:“朝廷袞袞諸公,難道還比不得一群只知道打殺的大頭兵?是橫海節度使四州之地重要,還是長安門戶重要?”
李滋被崔昭瑋罵的狗血噴頭,心下雖不悅,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什麽,不敢再觸霉頭,閉嘴不言。
崔昭瑋看向裴樞說道:“紀聖,你與文達是本家兄弟,難道你就不能讓文達管管遼東軍嗎?”
裴樞抬頭苦笑一聲,他不是沒跟裴仲德私下談過,只是裴仲德根本不願意聽他的,對他在河北之地所做之事極為不滿,甚至已經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
裴樞歎氣道:“文達的脾氣,崔相國又不是不知道,豈是這麽容易說服的,現在實不宜再與文達交惡,或許只有回到長安,只有敬臣才可說服文達吧……”
崔昭瑋一臉陰沉坐在椅子上,心中所想無人可知,之所以現在他們這麽憂愁,主要就是遼東軍的歸屬問題。
遼東軍聽從命令,此時也只有裴仲德可以指揮得動,他們無法插手,哪怕突突他們表面上客客氣氣,但只要他們插手軍務,立即就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遼東軍軍權歸屬是一個問題,還有就是這五千軍卒一路上與宦官楊複恭私交很是不錯,時不時就在一起喝酒取樂,這尤為讓崔昭瑋憤怒。
不但是他們惱怒,裴仲德同樣也有些不滿,只是裴仲德知道,這些遼東軍將都是李思鈺那小子一手帶出來的,跟那小子一個臭脾氣,是順毛驢的,你不能太著急,越著急,越是逼迫,他們越不聽話。
唯一讓裴仲德高興的事情,就是這一路上,大大小小事情,只要裴仲德開口,他們一般都不會違命拒絕。
當然了,裴仲德很清楚為何是這樣,遼東軍與其他軍隊不大一樣,他們是把作戰與內務分開的,也就是作戰是一個系統,內務又是一個系統。
作戰最高指揮是司令部,內務則是參謀部。裴仲德他知道遼東軍的規矩,所以從不插手作戰,隻接手內務,狗子現在就在裴仲德手底下。
崔昭瑋這些朝廷之人不懂這些,動輒插手軍務,觸動了遼東軍的體制,本來遼東軍就有這種內部體制存在,現在這些不懂打仗的文人插手作戰指揮權職,若突突和蒙哥翰滿意那才怪呢,第一次,突突和蒙哥翰這兩位步騎統領認為他們不懂,也不想與朝廷弄得太僵,還不至於怒目相視,可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軍務,雙方矛盾那就大了,甚至到了相互敵視的地步,而楊複恭此時就顯得可愛多了。
裴仲德知道裡面的情況,他不插手軍務,隻插手內務,在裴樞看來,這是極其愚蠢的決定,不能插手軍務,遼東軍隨時可以甩開裴仲德,自行行事。
不但裴樞是這般想法,就是崔昭瑋和楊複恭同樣也是這種想法,可裴仲德知道,他比誰都清楚“參謀”有多大的權利。
控制了參謀,就控制了遼東軍的後勤、作戰謀劃、諜探密報、軍法處置,甚至還有最重要的軍職升遷!
遼東軍現在軍職還看不出來多大作用,可要知道,遼東軍現在只有五千兵馬,入了長安呢,以後呢?會不會是一萬?會不會是五萬?十萬?那個時候,沒有參謀部的同意,軍職如何升遷?
裴仲德在李思鈺身邊待的時間不短,裡面的事情他很清楚,遼東軍與其他軍隊的不同他很清楚,現在看似他跑前跑後,
外人看似他很愚蠢,真實情況,不到最後,誰又能知道呢?遼東軍從河北一路南下,若單單是行軍,他們早就進入了關中,可他們還拉著大批物資呢,這速度就慢了許多,甚至還不如李思鈺跑得快呢。
一路南行,河北無事,河南無事,無論是河北的幾個節度使,還是河南的節度使、刺史們,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去故意招惹遼東軍,所以一路上平安無事,反倒是每路過一地,就會被當地刺史、節度使熱情招待一番。
這一路若沒有崔昭瑋他們時不時讓突突他們煩心,遼東軍算是極為舒服的,可這一切在到了潼關時,發生了意外。
不讓遼東軍入關,這都幾日了,遼東軍還是待在關外駐扎,突突他們也不急,反正吃喝都帶著呢,在哪都一樣,不讓俺們進去,俺們就不進去,萬事讓朝廷去頭疼。
此事也的確讓裴仲德頭疼,一再派人去交涉,韓建就跟他躲貓貓,來個外出走親戚了。
至於真假,自騙不了裴仲德,可也一時沒法子,原因他知道這是為何,還不是朝廷昏了頭,竟然跟朱溫私下達成協議,欲謀奪韓建老窩,韓建豈能輕易讓他們過關。
知道歸知道,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潼關是關中防禦河南重關,城高池厚,憑借五千兵馬,是不可能攻破潼關的。
一時沒了法子的裴仲德,只能暫時於關外駐扎。
裴仲德一時間沒了法子,就想找崔昭瑋他們商議一下,誰料到這才來到帳外,就聽到裡面正想著如何對付他呢,這如何能不怒,正要闖進去質問,抬起腳步又退了回來,歎氣一聲,默默離開。
有些垂頭喪氣的裴仲德往回走,正遇到公主李璿與妞妞在談笑。想了想,想要默默離開,卻被妞妞發現了。
妞妞拿著一塊饢餅跑了過來。
“裴大人,呐……”
裴仲德蹲下身子,接過妞妞送來的饢餅,笑道:“給別人食物可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裴仲德說這話是有原因的,妞妞曾給過小宦官小德子一塊饢餅,卻被獨孤敬倌教訓了半個時辰,其中有句話被經過的裴仲德聽到了,就是這句“給別人食物是一件極為愚蠢的事情”。
妞妞從後背小布包又拿出一塊饢餅,笑道:“妞妞還有一塊呢!”
裴仲德大笑:“哈哈……還是妞妞最善良!”
妞妞一句話語頓時打散了裴仲德心頭多日積攢的陰霾。
李璿此時也來到了裴仲德身前,給這老頭行了個禮。
“見過裴大人。”
裴仲德擺手道:“公主不必多禮,理應臣給公主見禮的。”
李璿連連擺手道:“裴大人一路辛苦,功勞之大豈是我等可比的,裴大人萬萬不可。”
裴仲德知道自己在邢州嚇到了這位公主,事後他也有些後悔,見到李璿有些害怕他的模樣,歎氣道:“臣在邢州所做之事還望公主見諒,臣一時糊塗,這才驚擾了公主,還……”
李璿急忙道:“裴大人多慮,是……是璿璿不爭氣……”
裴仲德搖了搖頭,歎氣道:“公主做的已經很好了,甚至比想象的還要好。”
一想到這些朝廷遣來的朝廷重臣,裴仲德更加歎氣起來,臉色也顯得更加愁苦起來,李璿小心看了一眼裴仲德臉色,輕聲說道:“裴大人可是為了潼關之事而煩惱?”
裴仲德點了點頭,歎氣道:“韓建不開關,遼東軍無法入關,朝廷局勢日益艱難……”
“本來,關中幾個節度使是支持朝廷打壓楊複恭的,可是李滋、崔昭瑋之流竟然用華州、同州與朱溫和李克用私下交易橫海節度使,現在這些節度使們竟然向朝廷施壓,欲恢復楊複恭神策軍兩軍中尉一職。”
說著,裴仲德搖頭,歎息不止。
李璿出了長安後,好像一夜間長大了,有些事情以前看不透的,現在一眼就能看穿了,看到裴仲德這般,忍不住開口說道:“潼關入不了關, 為何不從風陵渡入河中之地?”
“嗯?”
裴仲德吃了一驚,看向李璿,開口說道:“公主意思是……”
李璿輕輕說道:“入了河中之地,可以從蒲津渡入同州之地,雖蒲津渡必然也會有重兵把手,可現在河中正有李罕之侵入,我軍入了河中,可以營造我軍是為了河中,是幫助王重盈圍剿李罕之也好,是奪取謝縣、安邑也好,就是奪取同州也可以,這些都是不錯的選擇。”
裴仲德心中吃驚,看向李璿明顯鄭重了許多。看到裴仲德這般模樣,李璿有些心慌,忙說道:“璿璿是胡言亂語的,裴大人不必當真!”
裴仲德捋須沉思一會,這才搖頭笑道:“公主殿下此計甚秒!”
“同州節度使王行約此人雖勇武,卻目中無人之人,不會想到咱們會從蒲津渡過河的,再說謝縣、安邑都是重利之地,一旦被我軍獲得,自是如虎添翼,不錯不錯,好計策啊!”
裴仲德越說眼睛越亮,此時李罕之正肆虐河中,據飛魚衛傳來的消息,李罕之現今殺到了河中謝縣,安邑已經被掠奪了一番,此時用朝廷大義,完全可以借此殺進河中。
裴仲德越想,此計越妙,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深深向李璿躬身行了一禮。
“老夫拜謝公主殿下,此計若成,公主當為第一功臣!”
李璿嚇了一跳,趕緊擺手說道:“裴大人這是作甚,璿璿只是胡言亂語,當不得裴大人如此……”
“不不,公主當的起老夫這一拜,不僅僅是老夫拜謝公主,更是替大唐,替河中遭難的百姓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