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
牛三掀簾進來,正看到李思鈺低頭寫著什麽,小棒頭在一旁把寫好的信件封存好,阿蠻則在磨墨,小臉上還有一塊墨跡,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抹在臉上的。
李思鈺抬頭看到牛三,又再一次低頭寫著信件,嘴裡卻說道:“自己找凳子坐。”
牛三找了個木墩坐下,嘴裡說道:“大帥,那些投降的俘虜,一共三萬一千七百三十四人,已經從騎軍裡抽出千人充了進去,看樣子還不錯。”
李思鈺這才放下手中毛筆,點頭道:“不錯,這些人都要帶回關外,關外漢民太少了,這三萬人就是三萬戶漢民,嚴禁老卒欺辱他們。”
牛三點頭道:“這些俺曉的,大帥……您真的要去長安嗎?咱們兄弟待在關外不挺好嗎,幹嘛要去那裡趟這渾水?”
牛三最終還是把這話語說了出來,不只是他不明白,就是那些軍中兄弟也不明白,更不明白為何遼東軍第二代領導者會選擇莽山,也就是李義山。
這些話憋在心裡許久了,今日趁著匯報俘虜,這才說了出來。
李思鈺歎氣一聲。
“唉~”
“這些話憋在心裡許久了吧?”
“嗯,俺早就想問大帥了。遼東軍是大帥和兄弟們血拚出來的,這日子才剛剛好些,營州還未修建呢,大帥此時離開,是不是不妥?”
看著牛三一臉不解,李思鈺再次歎了口氣。
“唉~”
“牛三,你我相交也有快十年了吧?”
牛三點頭說道:“有八年了,那時俺只是個乞兒,若非大帥,俺爹娘早就餓死了。”
李思鈺擺手說道:“不說這些,都是兄弟。”
“有時我就想,咱們現在也算是功名成就了,你我現在就算稱王稱霸,也無人敢說什麽,可咱們自己這就算完了?”
李思鈺搖頭歎氣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但這人哪怕做個太平犬也不想做亂世人!”
“太平時候,哪怕卑膝屈恭,活的再苦些,至少還能有口吃的,至少不至於白發人送黑發人,不至於交換自己骨肉煮著吃!”
李思鈺站起身,來到帳外,好像帳內讓他窒息一般,看著南面,臉色沉重說道:“你們就是不勸解,我也知道這次是九死一生,想要扭轉乾坤可能性幾乎沒有,可這心裡總覺得不是滋味。”
李思鈺一邊握住心口,一邊悲痛道:“我不是想要拯救大唐,大唐滅亡不滅亡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只是覺得百姓何其無辜,要為這世道一起沉淪,心中難受啊!”
“營州雖百廢待興,雖然咱們才剛剛平掉禿頭蠻,可咱們現在已經沒了危險,已經不是咱們害怕別人,而是別人擔心咱們了,咱們已經可以按照咱們的想法去做,去給關外百姓土地、牛羊,去創造一個沒有戰亂,沒有饑餓,人人都可以膝下兒女滿堂的世外桃源。”
“營州有沒有我都無礙了啊!”
牛三跟在李思鈺身後,靜靜聽著這些話語,一直沒有出口說話,只是靜靜聽著,直到最後一句話,牛三才開口。
“大帥,關外可以沒有我,可以沒有石頭、狗子、就是那李義山也可以沒有,唯獨不能沒有大帥!”
李思鈺看著南方,搖了搖頭說道:“牛頭,你把兄弟想的太重了,其實我沒有那麽重要。”
“三院獨立於外,軍方的預算每年都是固定的,三院就是想壓軍方也不可能,至少短期內不可能。”
“三院很重要,咱們手裡有刀子,善於破壞,而他們善於創造,看起來咱們重要,其實錯了,真正重要的是那些手無寸鐵的文人士子!”
“三院要比你我更重要!”
“呵呵……”
李思鈺輕輕笑道:“是不是感覺很不可思議?那些手無寸鐵,
只能在刀劍下瑟瑟發抖的文人,他們要比咱們更加重要,是不是很不可思議?”“呵呵……可這是事實啊!”
牛三倔強道:“大帥,您說的俺也不懂,俺就是覺得,您不應該去長安,還有,您把營州交給莽山,夫人和孩子們怎麽辦?”
李思鈺聽了這話,低頭不語,良久這才輕聲說道:“牛三,漢部很重要,不是秀秀重要,不是我的兩個孩子有多重要,而是漢部重要,若……若兄弟遭遇了不測,你就是漢部大汗繼承人,只要給秀秀和我的孩子一口飯吃即可。”
“大帥……”
牛三急了,急忙開口想要再作努力,李思鈺卻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所有話語堵在了嘴裡。
“就這麽決定了。此次俘虜,半數並入漢部,都交給你,漢部輕騎全由你掌控,李義真為你副手。”
“大帥……”
李思鈺搖了搖頭。
“就這樣吧!所有事情都跟秀秀交待過了,三部那裡也溝通過了,至於我那義兄……,該說的都說了,你們要以大局為重,萬不可學這關內之人,可莫要辜負關外父老對你們的期望!”
“大帥……”
李思鈺微笑著,又拍了拍牛三肩膀。
“行了,老爺們豈能如婦人一般,去吧!”
李思鈺唯恐自己看著淚流滿面的牛三,心軟,掀簾進了帳內。
牛三看著落下的帳簾,看著消失的背影,狠狠抹了一把眼淚鼻涕,站在帳外,良久……
站在帳內的李思鈺呆立不動,他能感覺到外面依然沒離去的牛三,心下酸楚。
牛三、石頭、狗子梁書生和虎子都是最早跟隨著他的兄弟,對他們,李思鈺完全可以依靠的兄弟。
這種從小一起長大,從無數廝殺中活到現在的兄弟,從情感上,他更願意讓他們主持關外事務,可理智告訴他不可以。
才能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權利之爭,李思鈺不敢去試探這些兄弟的人心,但他知道,兄弟是不可以一起做生意的,地位相同的兄弟,若把其中一人扶上頭領位置,其余人又如何想?
會不會發展到敵人、仇人?
這種悲慘之事太多了!
李思鈺一開始就是領頭人,這種問題不存在,可是他不在了,怎麽辦?
他們會不會為了那個位置廝殺?
遼東需要一個有能力之人,需要一個讓他們可以勉強接受的人,這只有莽山符合!
只有李義山符合!
這就是現實!
這就是李思鈺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