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還是沉默……
李曜終於知道康懷英為何會打他,與劉大猛一點關系都無……
不對,不對……
李曜突然想到,為何李思鈺會這麽快知道這些,就算雙方互派探子探查對方動作,可這也太快了!
李曜皺眉想著為何,李昭在想,孫揆在想,甚至看到三人沉思樣子,康懷英突然也想到了什麽,突然他們都遺忘了一件事情,為何李思鈺動作會這麽快?
難道那李行乾真的早就想要殺入河南?
孫揆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就是劉大猛在張言說出無糧,要他們等待幾日時,劉大猛射出的那支響箭!
李曜心中大怒,果然根子還是在那該死的無名小卒身上!
康君立顯然是不知道這些的,皺眉道:“孫大人,貴使昨日才入了我洛陽城,今日李悍虎就殺入了河南,無論如何也只能證明李悍虎早有預謀!”
李昭看了一眼孫揆,開口道:“康將軍是想說,時間不足把我等這裡消息傳回遼東軍吧?”
康懷英冷著臉點頭,卻不願開口,在他看來,顯然是如此,必然是遼東軍早有預謀。
李昭點了點頭,正色道:“本世子覺得……康將軍最好先問過河南尹張大人,自然明了遼東軍為何會這麽快出兵河南。”
康懷英一愣,看向李昭的目光很是疑惑、不解。
李昭只是向他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本世子在遼東營時,龐將軍一再保證,民夫只要來到洛陽就可拉回糧食,貴軍與遼東軍的協議中說的也很清楚,可是我等來了,卻未見到糧食。”
“非但糧食未見到,竟然還發生了十數萬百姓爭鬥,無論康將軍如何解釋,二十萬斛糧食並未見到!”
“而這些……貴軍已經算是違約了吧?”
康懷英心冷聲道:“我軍答應了給遼東軍二十萬斛,世子若想見到糧食,本將軍現在就可帶著世子見到糧食,我軍也並未阻止貴使運糧食回潼關,貴使運不走,這可與我軍無關!”
李昭點了點頭,笑道:“我等無能,讓康將軍肆意侮辱也是活該,可是……我那悍虎姑父殺了過來啊!”
“你……”
康懷英指著一臉笑意的李昭,想要怒罵,卻又不知道該罵什麽。無論康懷英,無論宣武軍如何推諉、狡辯,事實就是李思鈺親自統領數萬人馬殺了過來。
你可以說他李悍虎不講規矩,可以說他耍無賴違約,但是,他就這麽殺了過來。
李昭意思很清楚,你們可以用法子耍賴,可以表面上看起來你是“正義”的,但是,他人也可以……撕毀協議。
李思鈺就這麽幹了!
領兵數萬殺了過來,不服氣,你就懟回去啊!
這間奢華房內,除了康懷英粗重呼吸聲,再無其他聲音,李曜呆呆看向翹著二郎腿低頭飲茶的李昭,看向一臉笑意的孫揆,甚至連站在孫揆背後的裴堅也是小臉通紅。
李曜與李昭自幼相識,見過李曜哭鼻子,見過他的軟弱、怯懦、退避……何曾見過現在強硬、霸道!
孫揆笑了笑,說道:“行乾尚未殺入洛陽城下,貴軍還有機會避免與行乾大戰,我等朝廷使者前來此地,就是為了避免百姓遭受兵災。”
“但是,康將軍也知,我等無權無兵,是無法約束貴軍和遼東軍的,若貴軍無法拿出足夠的誠意來,遼東軍想來是不可能輕易離去的。”
康懷英知道自己被動了,冷哼一聲。
“哼!憑什麽讓我軍先拿出誠意,為何不是遼東軍?”
孫揆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笑容可親。
“遼東軍早已表達了誠意,沒見到糧食,貴軍需要贖回的俘虜,基本上也都送回來了,難道這不是誠意?”
“老夫想問問康將軍,貴軍的誠意在哪?是挑撥洛陽城百姓阻攔我河中數萬百姓嗎?還是說貴軍把河中之地打的稀巴爛,造成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貴軍就不需要為此承擔責任?”
看到河中無數百姓,在這場兵災中,在這個寒冷冬天流離失所,餓死、凍死無數百姓,孫揆就深恨這些混蛋!
孫揆冷哼一聲,怒道:“你們把河中打的稀巴爛,留下一地饑困百姓,若非行乾用手裡錢糧救濟,河中不知要餓死、凍死多少人!”
“二十萬斛很多麽?很多麽?夠不夠幾十萬百姓活命的!”
孫揆越說越怒,指著康懷英鼻子怒罵。隨著孫揆怒吼,康懷英不住後退,直到撞倒身後桌椅,才醒悟過來,可是想要反抗,卻不知道該如何反抗。
康懷英甩袖離去,門外軍卒依然圍困。
李曜從地上爬起來,今日在眾人面前失了面皮,臉色不是很好,一邊擦拭著臉上血跡,一邊看向沉默飲茶的兩人,嘴裡嘟囔著。
“李悍虎也真是的,開打前也不提前告訴咱們一聲,否則也不會成了這般。”
李昭抬頭看了一眼正發牢騷的李曜,這才轉而看向孫揆。
“孫大人以為當如何?”
孫揆抬頭沒有理會不滿的李曜,而是看著李昭說道:“世子可否是擔心朱溫?”
李昭搖了搖頭,歎氣道:“本世子暫時還不擔心這些,至少在洛陽淪陷前,咱們還是安全的。”
孫揆微微點了點頭,說道:“確如世子所言,朱溫未走投無路前,是不會殺了你我的,只是……”
李昭歎氣道:“這個姑父還真不好說會不會強攻洛陽。”
李昭話語讓孫揆苦笑不已,他與李思鈺打交道要遠比其他朝臣要早,雖不甚光彩,但是他的確是最早之人。他也曾後悔,後悔太急迫了,自己不但戰敗被俘,還讓朝廷陷入再無兵馬可用的困境。
李思鈺的突然出現,意外的擋住了河東軍,這讓他看到了希望,千方百計想要讓他堵住晉軍,結果卻僅僅把他扔給了王鎔。
之後他就開始不斷搜集李思鈺各種傳言,哪怕再如何誇張的“流言”也不放過,越知道、越了解,他越是驚駭。
兩年來,遼東軍大大小小數十場廝殺,無一敗績!
若是與弱小之人廝殺還罷了,可他與敵交手之人大多都是強敵,比如禿頭蠻,比如義武軍、橫海軍、河中軍……
就是天下強藩河東軍和宣武軍也屢敗於他手。
這一切的一切不可思議之事,都讓孫揆看到了一絲希望。
可是李思鈺行事之異類讓他人難以捉摸,每每他人以為會佔區大片土地,成為關內一方霸主,可每每都會讓他人瞠目結舌,好像他人當作的至寶,在這關外小子眼裡卻一文不值!可當他人認為一文不值的,這小子又當成了至寶,甚至不惜拚死一戰,不惜冒著身死異地去搏命。
這種事情孫揆能舉出一大堆來,就像為了一個營妓之女而砍了幽州王李匡威,甚至為了這女人,於萬軍人前迎娶了這女人,這簡直把聖人規矩視作無物,天下誰人可做到?
這還不算什麽,之後更是為一個不知名之人舉行國葬,何曾把朝廷放在眼裡?為了一個小女娃,一再退避的遼東軍,竟然悍然圍攻開封,強逼這朱溫送還女娃。
把好不容易從義武軍、從橫海軍手裡搶來的大批糧食,好不容易運到潼關了,又毫不在意送給饑民啃食。
單身匹馬,面對無數刀槍劍林,就那樣大大咧咧,無視恨不得把他剁成肉醬喂狗的李克用,獨自一人鑽進晉軍肚子裡,把好不容易抓住的女人送還了過去。
這些若還不夠勁爆,最開始把蔚州送給了龐胖子,易州送給了王處直的養子王都,橫海節度使四州之地送給了李飛虎,河中五州加上陝虢一共六州落入裴家之手,同州現在在獨孤家的手裡, 可能還要算上幽州九州之地。
不算不讓人心驚,僅僅這些送出的土地就有二十一州,無論如何算,他李悍虎也算是天下間頭一號“傻子”。
孫揆心中想著這些,越想越歎氣苦笑,這個異類就無法讓人去揣測。無論如何去推演,他人都會發現這關外小子都在盡量避免與晉軍、宣武軍廝殺,可偏偏都會意外的廝殺在一起!
絳州城下與晉軍遞交了契約,結果卻不得不在陰地關前生死廝殺。
在秦之函谷關下與宣武軍遞交了契約,如今看樣子又要在洛陽血戰。
努力想要避免,卻天不與人願,命運好像就是個艸蛋玩意,總是強逼著你做不願做之事,折騰不願折騰之人。
房內四人,三人在愁,唯獨裴堅毫無所覺,反而覺得很是刺激,不久將見識到傳說中李悍虎的威風,這讓他很是興奮。
另外三人無法揣測今後將發生何事,無法得知李思鈺會不會強攻洛陽城,會不會奪下這座神都之城。
三人無論出自何種思念,內心都希望遼東軍奪下這座神都,同樣也擔心朱溫最後關頭會毫不猶豫砍了他們。
矛盾的糾葛讓他們沉默無言,只是靜靜呆坐,想著無人可知的雜念。
他們糾葛,朱溫同樣也面對這些難題,本以為遼東軍得知這裡的事情會晚些,沒想到竟然來的這麽快!只要能緩些日子,只要洛陽百姓能擋住,只要河水解凍,他不但能救回兒子,更能讓遼東軍無法在關中立足!
可惜,李思鈺根本不按套路來,感覺到危險後,直接撕毀了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