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劉大猛只能從自己判斷中猜測,城內的李昭卻是直接被告知的。與朱溫差不多,尚未酒醒,居所就被無數刀槍團團圍住。
李昭和李曜終究還是沒見過大世面的,當被宣武軍軍卒圍困後,兩人不由自主顫抖了起來,而孫揆要鎮定許多。
坐在李昭下首的孫揆雙腳微分,一手端著精致如羊脂的茶盞,眼睛微眯,看著一身披掛的康懷英,笑道:“康將軍,你們宣武軍就是如此待客的?”
康懷英很隨意,四仰八叉躺在靠椅上,雙腿分得很大,冷哼道:“待客之道?這要看待誰人之客了?孫大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們前來洛陽,我家大帥,以及本將軍都是歡喜的,可……孫大人,別把我軍當傻子耍啊!”
康懷英歪過頭,看向一臉擔憂的李昭,嘴角輕動。
“世子殿下,你以為呢?”
尚未等到李昭開口,李曜急忙上前說道:“康將軍是何意,我等前來洛陽就是為了貴軍與遼東軍和平相處的,何時做了……”
李曜剛說到這裡,突然想到了劉大猛,心下很是惱火,一定是因為劉大猛打了那個洛陽張言,一定是因為劉大勇帶著數萬民壯與洛陽百姓打架的事情,一想到因為劉大猛這混蛋惹惱了朱溫,致使自己被宣武軍兵圍,隨時可能因為劉大猛而被剁了喂狗,李曜就深恨不已。
想到劉大猛,李曜一臉憤怒道:“康將軍,給我等些許時日,我等一定給貴軍一個交待!”
“哦?”
康懷英大喜,挺身而起,歡喜的臉孔突然又皺起眉頭來,疑惑道:“這位公子……能做主給我軍一個交待?”
李曜聽了這話,心下大喜,更加確定是因劉大猛之事,正要開口,卻頓了一下,看向一臉疑惑的李昭和一臉素然的孫揆,至於站在孫揆背後的裴堅則被他自動忽略無視。
想到眼前的困局,想到劉大猛一路上沒少給他臉色看,再看到李昭和孫揆臉色,覺得自己還是有些把握說服兩人的,這才看向同樣迷惑不解的康君立,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康將軍放心,我等自會給貴軍一個交待!一個小小兵卒,竟然挑動數萬民壯與洛陽百姓私鬥,影響了我等與貴軍和諧關系,此等惡徒自是要狠狠懲處的,還望康將軍給我等些時日……”
李曜越說,康君立越糊塗了,看著李曜唾沫橫飛,康君立身子慢慢直了起來,慢慢向前傾斜,好像很是認真,很是重視。
李昭在李曜說出這些後,眉頭高高皺起,有些不悅起來,孫揆本來正要好好品品宣武軍的好茶,在李曜說了這些話語後,也愣了一下,隨即嚴肅的臉上露出了“微笑”,至於瞳孔中是讚賞或是譏諷,那就不得而知。
裴堅年少,本就是意氣風發的年紀,見到劉大勇扛著帥旗,帶著數萬民壯與洛陽百姓乾仗,漫天木棍石塊亂飛,拳頭肆意揮舞,鮮血四濺,這種十數萬百姓乾仗的熱血場面,如何不讓裴堅熱血上頭?若非現在是孫揆的“跟班”,要照顧孫揆顏面,否則他早就拎著板凳殺上去了。
現在聽到李曜如此貶低他的偶像,頓時大怒,也忘了自己現今只是個“跟班”,指著李曜鼻子大罵。
“閉嘴!”
“小白臉,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一路上除了耍嘴皮子,就是與劉哥搗亂!再說劉哥壞話,信不信老子打你!”
說著還真的拎起了板凳,卻完全忘了自己身量可與李曜差了好一截呢。
李曜大怒,這一路被劉大猛“欺負”得已經夠慘了,如今竟然一個小屁孩也敢指著自己鼻子大罵,
看到李昭和孫揆一臉差異看著拎著板凳的裴堅,在宣武軍這些外人面前,一個半大小子竟然如此侮辱他,心中頓時怒氣萬丈,眼睛都有些紅了,正要上前伸手要好好教訓裴堅……“砰!”
“哎呦……”
異變突起,康懷英一拳揮出,李曜飛出,長長噴灑鼻血在空中劃出一道鮮豔彩虹。
眾人呆愣看向甩了甩手臂的康懷英,李曜更是傻了,他有些不明白,不明白為何康懷英動手打他,要打也是打那個拎著板凳的半大小子才是。
李昭與孫揆對視一眼,他們雖心下不滿李曜之前話語,但他們也認為,應該是劉大猛挑動數萬民壯與洛陽百姓乾仗的緣故。
劉大猛在李思鈺身邊待了這麽長時間,對李思鈺很是崇拜,很是喜歡自己大帥說話做事的風格,自然也就不自由模仿起來,而李思鈺那種風格往往是能把人氣死的風格,這個時代之人也很不適應這種風格。
如同劉大猛鬧大的事情,剛剛來到宣武軍地盤,縱然宣武軍想要可以拖延,不想掏出糧食,按照正常套路,自然要私下商議一番,可劉大猛他倒好,不但把洛陽最大的官張言罵了、打了,還扛著大旗,帶著數萬民壯與人打架,這才剛剛一天啊!
這是正常人做的事情?
別說被打臉的宣武軍大怒,就是李昭、孫揆他們心下也是不滿的,他們今日被無數宣武軍刀槍圍困,自然而然也覺得李曜話語是對的,康懷英前來自然也應該是為了劉大猛。
只是,看著滿臉鮮血躺在地上,滿臉迷惑不解的李曜,他們突然發覺自己可能錯了,肯定是因為其他事情。
想到這裡孫揆與李昭對視一眼,臉色也鄭重了起來。
果然……
“混帳東西!這就是你他娘地給老子的滿意交待?”
暴怒的康君立正要上去踢打李曜,孫揆冷笑一聲。
“交待?”
“不知康將軍想要什麽樣的交待?”
孫揆話語讓康懷英抬起的大腳一頓,回身看向正抬眼看向他的孫揆。
兩人目光陰冷。
孫揆性格堅硬,被李存孝俘虜後,無論毆打或引誘,他只是怒罵,若非李思鈺把他救了,他會死的很慘,是被李克用用鋸子活活鋸成兩半的,而且還是李克用無法鋸成兩半情況下,這老頭自己給李克用出的點子,用木板死死夾住鋸死,未斷氣前,這老兒就未斷過怒罵!
李克用不是沒有想要招降過,只是這老兒太過死硬,這種性子之人,豈會害怕康懷英滿帶殺意的眼神。
兩人對視良久,康懷英腰間利刃都出竅了半寸。
康懷英右手一推,利刃歸鞘,隨手拉過一張椅子來到孫揆面前,身子向前傾斜著坐在孫揆面前,看著這張清瘦古板面孔,語氣有些冰冷。
“貴使前來,我家大帥酒宴相待,為何遼東軍會趁著我軍放松警惕,突然殺入我河南之地?”
康懷英話語讓躺在地上的李曜、坐在椅子上的李昭、孫揆一愣,甚至連拎著板凳的裴堅都有些不敢置信,好像聽錯了一般。
孫揆愣了片刻,眉頭微微皺起,面色卻依然如故,一手托著茶盞,一手提著茶蓋,輕輕用潔白的茶蓋滑動了幾下,把茶盞內的茶沫推到一邊,輕輕抿了口。
“我等作為朝廷使者,前來洛陽就是為了平息貴軍與李悍虎的紛爭……”
孫揆抬眼看向康懷英,不疾不徐道:“李悍虎與貴軍簽署的約定,康將軍不會不知吧?”
康懷英聽到“約定”心下大怒,冷哼一聲。
“哼!約定?”
“孫大人,約定?是不是再說笑話?現在是他李悍虎在違約!”
康懷英指著北方,幾乎把整張臉貼在了孫揆臉上,猙獰暴怒的面孔讓人心驚膽戰。
孫揆扭頭吐出嘴裡一片茶葉,看著湊在臉前的猙獰面孔,非但未後仰退避,而是迎上前……
孫揆老臉迎上康君立, 兩張臉幾乎就要像情人一樣“親吻”在了一起,看著這張又醜又老的臉孔,康懷英差點沒把昨夜飯食倒了出來,急忙後退一步。
孫揆嘴角露出不屑,說道:“老夫雖不喜行乾那小子,但有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有理不在聲高,聲音越大反而可能是在倒打一耙!”
孫揆低頭輕飲了一口茶水,這更讓康懷英惱怒,很想伸手把這老兒扇趴下,強忍著怒氣,冷聲說道:“孫大人是不是說反了?現在是李悍虎在我河南土地上,而非我宣武軍在潼關!”
孫揆放下茶盞,雙手攏在衣袖中,很是平靜。
“按照約定,貴軍需繳納二十萬斛糧食與遼東軍,這沒錯吧?”
康懷英頓覺不妙,嘴裡卻冷哼。
“哼!不錯!我軍從未阻止遼東軍運糧。”
孫揆抬眼道:“是嗎?昨日會發生十數萬百姓私鬥之事,為何呢?”
“康將軍不知可有賜教。”
李昭如孫揆一般,雙手合攏在衣袖,臉上露出了笑意。
康懷英發出牙齒磨動“咯咯”聲,李昭嘴角弧度更加大了些。
康懷英深吸一口氣,笑道:“洛陽百姓厭惡關中百姓,不讓他們入城,我家大帥一向愛民如子,總不能砍殺洛陽百姓吧?”
孫揆臉上首次露出笑容來。
“呵呵……老夫相信朱帥‘愛民如子’……”
“愛民如子”語氣很重,像是被孫揆用牙齒生生咬出來的。
“可是……那李悍虎得信啊!”
“呵呵……李悍虎信嗎?”
“康將軍,您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