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丟人麽?
沒有人開口回答,只有李思鈺抱著胭脂水粉盒起身。
領著李裕,在一群婦人豔羨中默默出了屋子,或許……
這就是鐵血柔情。
看著他蕭瑟的背影,大丫鼻子一酸,丟下一屋婦人追了出去,李璿看了一眼屋內婦人神色,默默無聲推著劉氏離開,隻留下屋內高大的趙氏。
趙氏張了張嘴,卻無奈歎氣不語,她也是武將,也只有武將才知武將的悲哀,沒有哪個武將喜歡臨陣廝殺,每次廝殺都意味著在生死線上徘徊,或因權勢,或因無奈,對天地的承諾,對國家、百姓、祖輩的承諾,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徘徊在生死之間。
想到曾經的過往,心下頓覺慚愧,她的性子要強,卻每每與裴仲德置氣,哪怕如今還是這般。
看著趙氏也跟著默默離開了屋子,綠衣女子眼神更加複雜,沉默了稍許,也出了屋子。
李思鈺抱著幾個盒子出了屋,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給錢,可當下卻無法讓他返身回屋,因為……
“嘿嘿,俺可是真真看到了李帥進了這家胭脂店,真的,不信問問小九!”
“嗯嗯,俺作證,真的是李大帥!”
“可俺還是覺得不大可能,李帥怎麽可能會去這種地方,要去,那也得去登仙樓才是!”
“張兄所言甚是……”
“嘿嘿,聽說魚玄機就在登仙樓!”
“魚玄機?不會吧?聽說魚仙姑已經嫁人了啊!”
“嘿!嫁人怎的了?嫁人就不能……嘿嘿……”
“去去,別嘰嘰歪歪,魚玄機都已經半老徐娘了,李帥能看得上?”
“出來了,出來了……”
無數人伸著脖子,目光全都聚集在抱著胭脂水粉盒子的李思鈺身上,還有臉頰紅彤彤的李裕。
“嘿!還真是李帥!”
李裕看到人山人海圍觀他們爺倆,忙躲到高大老師身後,李思鈺想著還未給他人錢財呢,看到無數伸長脖子的“鴨子”,他也沒法返回屋內付帳了,否則他人還當自己膽怯了呢!
“咳咳。”
李思鈺用力咳嗽兩聲,輕聲道:“裕兒就要登基為帝了,若是這點場面就讓裕兒怯懦,又如何震懾天下那些節度使們,又如何讓無數百姓心悅誠服?”
“哼!給爺們挺直了身子,為自己娘親購買胭脂水粉,咱們不丟人!”
李裕年紀太小,被自己敬愛的老師這麽一忽悠,立即挺起了小胸脯,如驕傲的大公雞站到人前,若無腮邊嫣紅,當是個頂呱呱的小英雄。
“哼!”
李思鈺冷哼一聲,大步走在前,旁若無人來到馬車前,把胭脂水粉盒放回車上,出現在門口的劉氏一臉訝然看著他的旁若無人。
“大帥威武!”
“這他娘的才是爺們!”
獅虎爆喝出現在人群,只見營州將李三豹領著一幫腰大膀圓將卒出現在人群,凶神惡煞的營州將卒推開人群,李三豹大步走上前,向李思鈺行了一禮。
“大帥,俺也想媳婦了。”
說完,自顧自進入芙蓉閣。
“慚愧啊!出來這麽久,竟然連盒胭脂水粉都未給媳婦買點……”
蒙哥翰搖頭歎息,正要從李思鈺身邊經過,突然頓住腳步,摸著腦袋,說道:“大帥,俺未曾給媳婦買過這玩意,大帥……該買什麽樣的?”
李思鈺想了一下,說道:“女人麽,不在乎他人,只要你覺得喜歡,送給玉娘什麽樣的都是可以的。”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
自能窺宋玉,
何必恨王昌?”李思鈺拍了拍蒙哥翰肩膀,笑道:“女人麽,有心就成,無需他人意見。”
蒙哥翰點了點頭,別的他未聽懂,但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卻是明白,大手一揮。
“走,今日我營州將勇,但凡有妻室的,哪個若不買上一盒胭脂水粉,老子揍不死他!”
“哈哈……正是如此!”
一大群將勇呼啦啦進入芙蓉閣。
看著大笑進入芙蓉閣的營州將勇,無數百姓傻眼了,全都不明白這些關外蠻子這是怎麽了,李思鈺卻感動的想要落淚。
“大帥傳奇!”
身穿員外服,挺著肚子的劉彘一看到這情景,兩眼金光閃閃,推開人群,大步流星上前,奮力怒吼。
“大帥威武!營州軍威武!”
“俺是營州劉彘!”
“五日內……”
“凡是我營州將勇所購胭脂水粉,俺劉彘用腦袋保證,俺保證把胭脂水粉送去營州,俺一文錢都不收,保證送到每一位將勇家眷手裡!”
“掌櫃威武!”
跟著劉彘的小弟一見自家掌櫃出頭,頓時明白過來,齊聲大吼。
王歪脖子大怒,推開人群,對著劉彘怒吼。
“憑啥,憑啥就你能把胭脂水粉送去營州,俺王歪脖子照樣可以!”
王歪脖子向無數圍觀百姓打了一圈揖。
“俺不但免費送胭脂水粉,俺還給每個將勇搭上一支頭釵!”
“頭釵很了不起麽?”
紅臉馬躍的推開人群,大步走了出來。
“營州馬躍!”
馬躍向周圍無數人拱了拱手,大聲說道:“俺馬躍最是敬佩鐵血柔情漢子,胭脂水粉店又如何?俺們營州將士就他娘地進了!又如何?”
“十日內,但凡有家室在營州的軍將,所購胭脂水粉、頭釵錢資,馬某一乾應下,並為每個身在千裡外,戍守帝都營州將勇家室奉上一匹布錦!”
馬躍指著劉彘、王歪脖子,冷哼。
“免費護送胭脂水粉,配上頭釵,很英雄麽?”
劉彘、王歪脖子大怒,這混蛋竟然壞了自己好事,他們算是營州軍第一代“官商”,跟隨著營州軍南征北戰,獲利之豐難以想象,他們原本一文不名,但是背後有整個營州支持,有營州錢莊、營州工匠營的支持,這些人財產如吹氣球一般迅速膨脹,當劉彘出來要為營州人免費護送胭脂水粉的時候,王歪脖子和馬躍就知道劉彘想要做什麽了,忙出來加價碼。
潼關雖大,卻也小,李思鈺竟然出現在胭脂水粉店鋪中,消息如颶風迅速在整個潼關蔓延,不但有無數百姓前來看熱鬧,就是皇帝李曄、貴妃何氏、各輔政大臣,以及滿朝文武全都藏身人群。
當兩腮嫣紅的李裕抱著胭脂水粉盒子出現在人前時,李曄差點沒把肚子氣炸了,想要訓斥,又擔心他人認出自己,憋憋屈屈藏身人群中,與他惱怒的還有楊複恭這個李思鈺阿爹,至於其余文武大臣雖搖頭哀歎,心下卻如無數百姓一般,皆是一副看笑話模樣。
可是……怎感覺這麽怪異啊?
“裴輔政,這……這是怎麽了?”
劉景瑄指著場中正相互怒視,爭執不斷的劉彘、王歪脖子、馬躍,甚至三人帶著的小弟夥計們也加了進去,他可是知道,五千營州軍自營州前來關中,屢經大戰,所余者僅半數,這些人大多都已成了各軍將官,可這也不少啊!
又是免費千裡護送,又是所購胭脂水粉、頭釵、布匹全都由他們一力擔之,這得需要多少錢財啊!
啥時候這些商賈這麽大方了?
劉景瑄不解,他可是用刀子壓著那些摳門土財主,那也是無法獲得錢財,可……可這些人竟然爭著搶著硬要給!
這都是啥情況啊?
劉景瑄不解,滿朝文武不解,無數百姓更是不解!
楊複恭此時也不用楊氏死命拉著了,反而不時點頭微笑。
看著楊複恭一臉笑意,遠遠看向李思鈺分開正爭吵的劉彘、王歪脖子、馬躍三人,看著不時會有軍將進出芙蓉閣,裴贄搖頭讚歎。
“楊輔政有福啊!”
楊複恭始終未將目光轉移,哪怕裴贄開口讚歎,嘴裡卻笑道:“我兒素來胡鬧,老夫有時也很無奈,所幸我兒在軍中威望尚可。”
指著一群將勇抱著胭脂水粉盒,相互比較自己優劣,裴贄搖頭苦笑。
“胭脂水粉店鋪,世人皆知是女流流連之所,老夫還從未聽聞男子入其內,如行乾這般王侯之人,如行乾勇冠三軍之人,入胭脂之地更是千古難聞,如此孟浪異行,以老夫看來,必讓軍中將領多為不滿,可如今,楊輔政,你看看如今所入此芙蓉閣者將勇,還有那三個商賈,這又豈是一言‘威望尚可’可道盡其意?”
劉景瑄不住點頭,說道:“咱家最是服氣北地王統軍之能,如此異於當世之舉,亦有全軍相隨,可見北地王軍中威望之盛,只是咱家有一事不明,朝廷窮苦,每每需要富戶相助,素來都是連哄帶騙,甚至用上刀兵,以命相挾,依然所獲甚少,如今這三個商賈竟然爭相出納錢糧以助,咱家實在是想不明白啊!”
“正是此理!”
一個聲音突然插嘴,楊複恭終於從自己兒子身上移開目光,看向出口之人,正是一身常服,一臉疑惑不解的崔昭緯。
楊複恭拱手笑道:“原來是崔輔政。”
崔昭緯暫還未入輔政大臣之列,十州刺史之事了後,他才算入了輔政大臣之列,可聽到楊複恭話語,心中頓喜,忙拱手還禮。
“楊輔政說笑了,崔某還暫未入了輔政之臣。”
楊複恭擺了擺手,頜下黏貼上的胡須一搖一擺。
“崔輔政雖暫未入了輔政大臣之列,但也是鐵板上釘釘子的事情,無非就是晚幾日罷了,早幾日言及又如何?”
劉景瑄亦是上前拱手,笑呵呵說道:“呵呵……楊輔政此言甚是有理,崔輔政,今後咱們可是要多親近親近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