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延平在府裡算帳,臨行前將家當清點乾淨。
把秦朗踢出行動序列,魯衍孟那裡會接手保住秦朗,秦朗在,他的一些家底就在。
這一戰若敗了暴露了,他就遠遁塞外,等著天啟死,等著崇禎上台,等著天下大亂。塞外,他完全可以打下一塊基業,等待時機。
西北一戰他單騎衝陣看似無敵,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騎術不行。他最強的是步戰,身披重甲拖著長铩,他跑得能比衝鋒的馬快!
而此時皇城西苑西北角的內校場,天啟聚集他的心腹,也準備做一票。
晉商年底還有八萬石米糧出塞,要送給老奴八萬石米糧救命。可出塞時候,商隊裡一路要儲備人吃馬嚼的糧食,加起來足足將近十萬石!
這批糧食天啟有心搶了調撥到宣大或薊鎮補充軍用,之前讓曹少欽試探朱延平,想讓朱延平先順道搶了這批糧食,然後拿走一些充軍再打殺胡口,一路殺到晉商老巢去。
可朱延平覺得這批糧食不好搶,這麽多的糧食需要運輸的車隊極其龐大,護衛力量自然極強。除非王樸部和戚振宗部配合,前後堵截他從中間衝散商隊指揮體系,層層蠶食瓦解,才能搶到這批糧食。
光這兩部朱延平也只有五成不到的把握,如果加上渠家禎的三千跳蕩鐵騎配合,他有了足夠的預備隊,才會去搶。
可王樸和戚振宗兩部已經去了駐地,沒有二十天時間調不回來,時間上來不及。而且,這種事情參與的部隊越多,走漏消息的風險越大。所以朱延平找了個借口推辭了,這是一塊大肥肉,他沒有這個好牙口,只能放棄。
而天啟不能放,這些糧食都是大明子民產的,賣給蒙古過冬也就罷了,可萬不能賣給建奴!就算搶不到,也要一把火燒乾淨!
十萬石軍糧,朝廷再窮也可以擠出來調撥前線,頂多就是一個上府的年產量。而建奴那邊,丟失南四衛肥沃土地後,內部控制的領土也不斷被登萊遊擊部隊蠶食,核心地域冬天冷的一泡尿就能凍壞小兄弟,冬季還綿長,只能一年一耕,產的糧食根本不夠!
建奴自攻破遼沈至今,裹挾近三百萬遼民,遼民不斷反抗潛逃,或被殺死,如今只有百萬出頭,生產體系徹底被破壞。哪怕有地,也不敢讓遼民去耕種。
要耕種必須派人監督,自然會分薄兵力,別說拿插餉的插漢部遊騎,或登萊遊擊軍,光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老秦刀客,就夠建奴受的。
哪怕沒有這些外力,光是被收繳一切鐵器的遼民,拿著大棒槌也能將分散看押的八旗活活敲死。
去年的冬季,老奴就差點崩潰,沈陽一石米價值八十兩銀子!
為了節省糧食,老奴一直鼓勵手下的八旗或各種投靠的包衣奴才去遼民村落裡做朋友,怎麽做朋友?朋友上門你要請他吃飯吧?說白了,就是讓他們去蹭吃蹭喝……
此時的遼東,建奴夾在中間,東南方向是朝鮮、東江鎮,正南邊是登萊遊擊區,西南邊是遼軍,西北邊是插漢部,就連正北方向的喀爾喀蒙古也是搖擺不定,形勢真的很差。
他無力控制轄境內的百萬遼民,於是也有很多村落被收繳武器後處於一種詭異的自然狀態。收稅的時候也是八旗兵護送收糧隊伍,老奴還再三囑咐,遇到好欺負的多收點,遇到不好欺負的就意思意思。
就這樣,今年七月都有兩隊八旗兵幾十個人被伏擊、毒酒、蒙汗藥給弄沒。只有三四十萬人口的建奴,每一個人口都是極其寶貴的,可把老奴給心疼壞了。
去年冬季,遼陽城邊上,三名建奴夜不收因為天太冷,在夜裡生火暴露目標。等被發現時,腦袋已經被老秦刀客拿走。
頓時遼陽不穩,別以為建奴內部也是鐵板一塊,也都是不怕死的。他們也怕死,被人摸到家門口,誰都睡不踏實。
畢竟遼陽城裡,人口最多的還是做牛做馬的受苦遼民,他們都眼巴巴盼望著王師從南來。王師的勇士摸到了遼陽城下作案,這是多大的鼓舞!
搞的老奴只能下令,嚴禁夜間執勤巡哨的夜不收點火取暖。
為了安撫人心,唬騙遼民,老奴撒謊說是這三名夜不收是戰死的,擊潰了千人,還找了五百俘虜模樣的人在遼陽轉了一圈……
今年因為塞外商路引發的衝突,老奴那邊日子更難過了。
所以,為了明年能活下去,建奴一定會發動戰爭!哪怕明軍不動手,建奴也要動手,因為他們真的沒吃的了,要搶糧食。
現在,天啟看的清楚,這批糧食絕對不能落在建奴手裡。沒有糧食的建奴因為饑餓的動力,固然初期攻勢猛烈。可無法持久作戰,遼軍再不濟頂住第一波,那後面就是坐看建奴成片餓死的事情了。
一旦得到這批糧食,建奴發動的戰爭將會更為的持久。
建奴的八旗兵軍政一體,打持久戰有的吃他們就能打,而明軍不行,都是招募的戰兵,打持久戰格外的花錢。
這批糧食要搶,搶不到也要燒了!
運輸糧食走私給建奴的人,這些不是大明的子民,是敗類,是毒瘤,必須要鏟除!
而且這邊動手,也能為朱延平分擔壓力。若運營的好,可以直接當作鐵證搞死晉商。這樣朱延平也就沒有後顧之憂,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打著驍騎將軍旗號去抄晉商的家!
內校場的軍議大廳裡,天啟穿著皇帝禦用的魚鱗龍紋鎧甲,戴著高尖龍鳳爭珠立頂戰盔,他也就是嘗嘗鮮。
堂下專門搞軍事的大小太監們都穿著半身罩甲,太監中只有劉時敏和曹少欽穿著全身鎧甲。
學著朱延平,標注好的地圖旁曹少欽手裡握著竹釺指著張家口:“賊子商隊有牛車六千輛,配合雪橇拉載貨物。賊軍各家合力,護院、家丁、莊客合計有騎卒三千,押車小賊四千。另有山西各路鏢局人手近兩千人為零碎散部,會散布商隊四周充作耳目。”
曹少欽激動溢於言表,英俊面容泛著紅潮,雙目生輝:“這回河套賊元氣大傷,正與陝西方面談和,沒人響應參與護送。此外,聽聞從逆的喀爾喀部有異動,而插漢部隨之而動,估計插漢部會攔截喀爾喀部。所以,我們要面對的只有商隊隨行護衛。”
匆匆趕來的魏忠賢穿著罩甲,渾身難受問:“怎麽驍騎將軍沒接這個差事?”
“回廠公,驍騎將軍認為山西之事最為緊要。這批糧食是否奪取收歸國有,只是末節。斷了賊子的根,才是驍騎將軍的心思,說是這樣才能解心頭之大恨。”
老魏根本就不會打仗,他只知道打仗要錢糧,比那些認為馬兒不吃草還能跑得快的文官要強得多。再強,他也看不懂軍事部署,他隻懂人情世故,懂的看人、找弱點搞死,不會軍事。
皇帝很上心這個事情,老魏不懂裝懂也順應問道:“那麽,對付著萬號亡命之徒,我們要出動哪些部隊?前線具體部屬,又該由誰來執行。”
“回廠公,將會出動廣義營,從張家口出塞抄擊賊子歸路;薊鎮第二協、第三協隨王威出密雲口。這是京營方面,諸軍出擊的目標是阻止這批糧食落入建奴之手,除此之外落入插漢部、朵顏部也可,最好能歸入薊鎮補充軍用。”
曹少欽說著,竹釺點點記載遼鎮與插漢部之間的朵顏部道:“若賊子使詐設伏,王威將軍說動朵顏部出兵,事成後雙方瓜分這筆糧秣。若有建奴出兵接應,也會給與王威接觸插漢部的許可。無論如何,這批糧食萬萬不能落入建奴之手。”
不執著於糧食會不會落在自己手裡,作戰目標只是阻止這批糧食落入建奴之手。老魏分析衡量,覺得這差事王威做不到,為了糧食本來就和建奴矛盾重重,過冬困難的插漢部、朵顏部會有動力做到。
皺眉,這事要刁難刁難,不然怎麽體現自己的面面俱到?
老魏問:“這廣義營方面,祖大樂會聽話?”
天啟抬手擱在桌案上,大小太監望過來,他頭倚在大椅上道:“廣義營出張家口,朕隻給十日糧草。祖大樂不願意,那就等著軍士逃亡,全軍覆沒!”
“晉商通賊,證據確鑿。為防止打草驚蛇,十一月望朔日朝會羅列其罪名,從上到下,斷其跟腳。”
天啟扭頭看著老魏,道:“宗柔那裡你們多掩護著,記住,他一直在閉門思過,他病了,懂嗎?”
老魏應下,劉時敏道:“如今各鎮遣人匯聚兵部爭餉,廣義營祖大樂是聽孫督師調令的,會服從遼鎮的所需,也會服從大勢大局。一旦望朔日朝會定下晉商罪名,打晉商豢養的賊軍,祖大樂、祖寬二人,足以斷其歸路。”
他看著老魏,又看看司禮監名義上的老大王體乾道:“現在我們的問題是如何一舉定罪,將晉商通賊的事情辦成鐵案,火速結案,造成輿論上的優勢,這樣各方動手起來,也就方便了,不必束手束腳。”
給通賊的晉商坐實罪名,一個字,難。
為什麽?唇亡齒寒而已。
豪門,下到地方豪族世家,上到京裡勳戚,誰家的底子是乾淨的?
看看朱延平發家過程,根子從開始,就是黑的。不盜取太倉的官倉,他最初的班底就養不起來!
其他各家,都是如此,都沒乾淨的。將晉商釘在通賊的柱子上,會讓無數人擔心這樣的命運落在自己頭上,他們自然要為晉商開脫,哪怕是江南的官員,恨晉商恨的要死,也會竭盡全力去保晉商。
老魏臉色沉著,抬頭看一眼天啟,拱手:“老爺,通賊這個罪名著實不好扣。不若先扣晉商上下培植奴子意圖謀國,定個天大的罪名。獅子大張口,再給他們一個落地還錢的余地,這樣通賊的罪名就好定了,也能將范圍縮小一點。”
謀反……
不是宗室,你造反,妥妥的誅族。
“你看著辦,這事務必辦妥。”
天啟說著彈彈手指,老魏退了出去,這事要早做準備,越早越好,炮製證據不是難事,但需要時間。
“宮裡可用的兵馬,還是少了些。你們誰有懂兵的門人子弟不妨多加提點,一支鎮虜軍獨秀可不好。小曹?”
“奴婢在。”
“你去驍騎將軍府,山西之事你跟著他。禦馬監的人,訓練的再好也出不得宮,兵馬要放在外面,能用到該用的地方去,這才是有用的兵馬。跟著宗柔,好好學著。這回立了大功, 昌平鎮歸你管。”
曹少欽大喜跪拜,在宮裡上頭一幫祖宗,他掌著禦馬監實際上還是個孫子輩的。連他師尊劉時敏都要裝孫子,他也不能例外。
到了外面,鎮守一方,這可就是祖宗了。
其他大小太監也是心喜,皇帝終於給他們兵權了!
英宗皇帝以後,只有一個汪直在外有過兵權,真正的兵權。武宗正德皇帝也給宦官兵權,但他死了,之後隔了嘉靖、隆慶、萬歷、泰昌四朝,終於再次給了他們掌握兵權的希望!
只要是懂兵的宦官,遇到了一場東風!不管是跟著誰的宦官,這回都會發達!
哪怕是分配給桂王和信王的宦官,只要懂軍事,這回都可能調回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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