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朝會,很平淡的過去了,與前段時間一樣,天啟沒有露面,只是讓六部長官牽頭,進行集議。有什麽具體事情,集議的時候內閣會酌情處理,最後還有司禮監把關。不會產生什麽過分的決議,畢竟產生了也不會通過司禮監。
崔景榮提劍追殺朱延平的事情,上不了台面。
天啟很忙,他在忙著等,等朱延平從顏思齊那裡拿到銀子然後交給他。
崔景榮在朝堂上,奪了殿上大漢將軍的儀仗兵刃追殺朱延平,他也不會意外。
如果是在街上,朱延平拔劍恐嚇哪怕是一名百姓,這就是大事情……
對待脾氣大一些的老臣,朝廷是寬容的,對於正在成長的小家夥,自然要管的嚴一些。說白了,資歷擺在那裡,大家夥相信這老頭兒的形象,即使拔劍也不會惹出事情。
回到家裡,朱延平先補了個覺,沒有想昨夜寇青桐白花花的軀體,也沒想崔景榮拔劍時的模樣,而是想著一個字,公。
這個字太難了,比一個剛字還要難,古往今來真沒幾個人能一如既往的保持住一顆公道心腸。
鄉野裡,一個人做事若公道,大家有什麽事都會找他評理,威望就是這麽來的。
說大了,誰做事公道,在朝廷裡就是宰相之才。葉向高為什麽戴著東林的帽子,在萬歷後期長期一個人管內閣事,當獨相,唯一的宰相?
就是因為葉向高做事公允,對誰都是一視同仁。
臨時住在宣武門大街老鄉家裡的陳子龍整理儀容,收拾好自己的戶籍、路引和雙鶴書院開具的證明,帶著提著兩隻大公雞的書童去北城找朱延平。
北城住的的都是勳戚大臣,非富即貴。南城各門隻檢查出入陌生人的路引,要進北城檢查的東西就多了些。
如今各地督撫入京述職,朝中忙著整理帳冊什麽的,最重的就是治安。畢竟年關將近,皇帝的誕辰就在十一月中旬,皇城鬧出一些事情,那負責這一塊的五城兵馬使司,順天府尹、順天巡撫都要倒霉。
年關近了,陳子龍要回鄉過年,臨走要與朱延平告別,順便轉交張溥、張采二人的書信。一年的時間,應社席卷江南,無數士子景從,種種盛況、形勢一片大好的場景在張溥的信中浮現,陳子龍迫不及待的要回蘇滬,參與進來。
驍騎將軍府,陳子龍抬頭看著五個大字,再看看一對石獅子前鐵甲白袍的六名甲士,目光探入大門內,可見一對對的甲士站列值哨,威風凜凜,透著陣陣森嚴。
一名他沒見過的英俊軍官上前拱手,對披著黝黑發亮皮裘長襟外衣,內裹青衫棉袍一看就知道是讀書人的陳子龍拱手道:“先生何事?”
陌生的西北口音,不是陳子龍熟悉的淞滬口音,這軍官不是三吳子弟,想來跟著朱大哥征戰的三吳弟子都已升了上去。
拱手,陳子龍雙手取出拜帖道:“松江府故人陳子龍,前來尋驍騎將軍辭行返鄉。”
高傑眉頭皺了皺,有些熟悉,雙手接過拜帖翻開看著,英俊硬朗的面容綻露微笑,吐出白氣展臂道:“上頭有吩咐,說是宋先生、閻先生及陳先生來府,可直入,請。”
陳子龍心裡暖融融,拱手道謝,在兩名甲士引領下進了前院。左右看著,處處布置顯得倉促,缺少一些時間沉澱,想來下回來了,就不是這般肅殺、乾枯的景色。
一路來到中院,院中演武場上,兩隊甲士各組成三個鴛鴦陣穿著厚厚棉衣,操演著。兩旁走廊下,還有不少軍士靜看著,身邊還有軍官指點、分析著。
樓靖邊主持現在的訓練,以小隊巷戰為主,最講究配合。見陳子龍來了,將差事交給趙驍騎,迎了上去。
雙臂環抱在胸前,倚靠著走廊方柱的朱宗楚扭頭問:“張二哥,那小子是誰?”
張文強翻著要準備的軍需文檔,抬頭看一眼道:“松江府少年英才陳子龍,當時跟著老爺一起來京的。還有一個昆山顧炎武,因為一些事情先回去了。”
說著,提筆探向炭火盆邊上的硯台,張文強對著文檔勾寫,每一名甲士隊官今天都發了一冊軍需文檔,讓他們修改,為巷戰做準備。
按著自己的理解,張文強將配屬的十萬支火箭勾掉,寫了三萬支,對其他各種零碎軍械所需數量進行調整,如鐵蒺藜、毒煙彈、鐵刀魚網、地雷、轟天雷、弩、都做了修改。
他們這幫軍官最後的意見匯聚,交流後,才會與朱延平正式相談。看著繁複,就是朱延平給他們的作業,也是吸取各方面意見。
鎮虜軍是朝廷的編制,軍官任用朱延平一個人拍板,有能力就可以,卻不能設置太多的規矩。可甲士是他的家丁,內部升遷就有了些說法,隊官的要求是能看懂軍令,想升更高一級,必須學會書寫軍令。
江南文風鼎盛,不會寫字也會讀幾個字,這就是張文強這些人的優勢。可不努力,編進來李遂那邊的遼人,李虎這邊的燕人、趙人,還有之前血戰存活的晉代兩地人,現在還有一些米脂老秦人。這些人遠比他們吳人多,基礎數量擺在這,爬上來的機會更大。
後院正房,朱延平洗了個臉,翻著張溥、張采的書信,直接搖頭:“有武毅戚公兩部兵書,學兵法不難。三吳子弟棄筆從戎,我是樂於見到的。可讓他們在我鎮虜軍中歷練,這事我不好做主。”
張溥好大的心思,竟然說動一批青年士子從戎。
而且這信,往來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他西北大捷的捷報正式在九月十五的邸報中通報天下,傳到江南也就九月二十。可這信的落款卻是在十月初九,初九到現在才十天的時間,一般的渠道怎可能送到京師?
只有一種途徑,那就是官方的驛站系統,張溥用朝廷的驛站捎信。
估計捷報的消息到張溥手裡的時間更早,他用了一段時間物色人選,各方面談好後,發出了這份信。這份信,朱延平很不喜歡其中的措辭,張口江南,閉口江南或三吳。或許在三吳子弟眼中,之前的鎮海軍是吳軍,這支鎮虜軍也是吳軍,是三吳百姓的榮耀。
朱延平應征時,領了哨官戚刀,繼承的自然是戚家軍血脈。戚家軍就是南軍的代表,所以他的兵馬被江南人看作子弟兵。
仿佛,張溥代表的就是三吳父老和子弟,在和他朱延平談。
陳子龍端著茶,盤坐在朱延平面前:“兄長,其中莫非還有其他說道?”
往軍隊裡塞人,在陳子龍看來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上頭根本不會管。也有不少舉人士子會試前托關系去軍營歷練一番,或者去邊塞給督撫充當幕僚,漲漲資歷。大明官員的資歷,不是從考中進士的那一天算起,而是從考中舉人之時開始計算。
“乾系重大!”
朱延平說著拿牙簽插著的蘋果塊咬一口,盯著陳子龍道:“若是尋常軍隊,這事不難,朝廷也樂於見到士人從戎。可鎮虜軍不一樣,內閣和宮裡都盯著,若是讓一批三吳士子歷練,那麽其他各處都會伸手,派他們的子弟前來歷練。”
說著朱延平搖頭笑笑:“興許到時候,鎮虜軍會有戰兵三千,歷練的士人會有三五百。這還怎麽打仗?”
“鎮虜軍是一支車騎部隊,講究的就是高速度,行軍雖有車騎代步,可一樣艱苦。九邊各處,哪裡有戰事,朝廷就會調我鎮虜軍。入我軍中,必然作息不穩,居無定所。所以,這事還要再考慮考慮。”
陳子龍隻覺得這是個小事,怎麽會有這麽多說法,這是張溥向他再三叮囑一定要辦成的。一旦辦成,以後三吳系將領成長,荒敗的南軍體系就能恢復,這關乎江南人的得失。
他少年有才歸有才,缺少歷練不清楚這件事的背後意味著什麽,不甘心問:“兄長,莫非真弄不成?”
全部拒絕是公,全部答應也是公,正在研究如何公道行事的朱延平沉默片刻,道:“興許可以,這事要慢慢來。能不能成,我還要與閣老們和宮裡人談談,他們現在都盯著鎮虜軍,都想拿走鎮虜軍。這時候我將咱三吳子弟往裡面填,你說內閣和宮裡,會怎麽看我?又會怎麽看天如先生?”
鎮虜軍這樣的強軍,誰都想要,在玩壞之前撈點軍功才是要緊的。這個道理簡單,陳子龍能想明白。朱延平後面的擔心,他也想明白了,抿著嘴唇,臉白了白。
捏碎一枚核桃遞給陳子龍,朱延平露出笑容:“這事我會盡心去辦,三吳子弟百余人為國事棄筆從戎,也是美談。若能說動其他各處士子,以士子們編練一支新軍,我想宮裡、內閣還有士林,都會鼎力支持。”
陳子龍見朱延平應下,心裡十分難受。他受張溥所托,就是一封信,隻當是小事來找朱延平。結果這件事背後的危險著實不小,而朱延平卻答應了,冒著風險讓陳子龍格外的難受。
或許,張溥大名鼎鼎,名震此時的江南。可朱延平更是名震天下冉冉升起的新銳名將,犯不著為張溥冒險。看的,可能是他陳子龍的面子。
想到其中的關竅,陳子龍心中愧疚,擠出笑容道:“兄長,百無一用是書生。弟性子懶散閑逸,恐怕也不是做官的料子。年關過後,到軍裡為兄長跑跑腿也是一個活計,不知兄長何意?”
朱延平沉默片刻,點頭:“如此也好,如今邊塞不靖,雖是國朝百姓的不幸,也是我輩青年報國、晉身的大好捷徑。我大約會在四月返回太倉完婚,那時你來我麾下,先從帳前書吏做起。”
陳子龍不傻,一個少年英才再單純,也僅僅是不去推敲那些背後的事情。若是推敲起來,自然會看的明白。
張溥的心思實在是太大了,可他遠在太倉,怎麽會時時刻刻注意到京裡最新的變動?塞百來人三吳青年英傑入伍,所圖的東西實在是太大了。
陳子龍放棄以後的會試,為的就是還朱延平的人情。或許,他察覺到張溥的心思是滲透奪取鎮虜軍,將朱延平的吳軍,變成三吳人的吳軍。所以,他要進入鎮虜軍,壓住那些人。
這個滲透的過程,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五年,甚至是十年遍地開花。
朱延平不怕張溥的滲透,張溥是太倉人,他也是太倉人,大家都是三吳子弟的領袖。作為這些三吳子弟的直屬正管,他還壓不住這些三吳子弟,那他的種種心思,早日熄了為好。
應社,張溥的應社,是適應時代變革,還是順應某種潮流?
朱延平懶得去管,魯衍孟的行社也即將組建,一個書社的名字,足以代表這個集團內部的理念。或許自己也該準備一個社,叫報社,報國的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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