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三月十四朱延平沐浴後,少監曹少欽來魯府,帶來了一套三品武官常服,這是臨時借用。一套精美的常服,沒有百兩銀子弄不來。
朱延平的職務是衛指揮同知,從三品,指揮使是正三品。六部尚書也才是正三品,而指揮使上面還有都督府,明初時,文官沒有三師三公三少之類的加官,在品級上和武官比不了,徹頭徹尾的重武輕文。
曹少欽抱著拂塵身子半躬在門前等候,不時拿余光瞥一眼,見魯衍孟認真給朱延平束發,露出羨慕的眼神,他入宮前也是孟學子弟,他自然知道魯衍孟的身份。
官員的發式不是在頭頂綁成一團就能行的,不同品級有不同的扎法,一束束頭髮從顱後相互交疊纏繞而上,最後用一根白綢帶束住。
隨後朱延平穿上敞袖緋袍一對老虎補子的常服,腰間玉帶分實束和虛束,朱延平是武官身份,自然是實束。
最後戴上圓翅烏紗帽,穿上官靴,朱延平這一身裝扮算是完成了。
侍女雙手捧著臉盆大小的玻璃圓鏡,朱延平展臂照了照,露出滿意笑容:“先生,我可有官的樣子?”
魯衍孟洗著手,看一眼身姿高碩挺拔的朱延平道:“礙眼,還是穿甲戴盔看著合眼。”
朱延平抖抖袍袖露出雙手,出門轉身拱手:“先生,那我去了。”
“嗯,昨夜教你的禮儀,可記住了?”
“銘記在心,不敢忘記。”
魯衍孟點頭,朱延平身子躬了躬,轉身之後雙手負在背後,邁著八字步像個螃蟹一樣走了。魯衍孟見了,笑罵:“耀武揚威,像個收稅的吏,哪像個官。”
曹少欽陪笑,握著拂塵一甩,對魯衍孟躬身行禮,魯衍孟擺擺手,曹少欽才轉身緊步跟上朱延平,魯衍孟不問話,他和魯衍孟連話都不敢說。
府門前,一匹禦馬打著響鼻,曹少欽道:“朱將軍,聖上口諭,許朱將軍皇城騎馬。”
朱延平拱手道謝,拍拍馬脖子見挺溫順,翻身上馬動作輕捷,握著馬韁一抖輕踹馬腹,禦馬邁蹄。
他可不知道皇城騎馬的待遇,基本上有點身份的人都有了,就連宮裡有點地位的宦官,老魏大手一批,人人皆可皇城騎馬。弄得這些宦官私底下沒少罵娘,為啥?
因為這項榮譽不是平白享受的,一年有四次的重要節日,每次有皇城騎馬特權的人員,都要給皇室進獻一匹良馬……
出小時雍坊沿著街道北上,這皇城腳下當官的就是多,來來往往的基本上都披了官服。文官的補子是飛禽,武官是猛獸,一眼就能認出來。
穿的都是常服,不論文武一至四品緋袍,五六七品是青袍,八、九則是綠袍。這裡多是青袍,緋袍少見,朱延平吸引了不少人矚目,一看是老虎補子是個武官,也就不當一回事。
也只有過往的武官會和朱延平拱拱手,朱延平在馬上拱手還禮。至於文官根本不搭理朱延平,朱延平也就不搭理這些文官。
曹少欽一路講著附近著名的宅院或朝中大佬的府宅:“那是文正公李西涯舊宅,這是當朝首輔葉公家宅……”
西涯是李東陽的號,這位祖籍長沙府,世代隸籍金吾衛是軍戶。李東陽是神童,代宗景泰皇帝還將小時候的李東陽抱在懷裡聽講。歷經正統、景泰、天順、成化、弘治、正德六個年號五位皇帝,這位在天順年間入仕,歷經四朝,在內閣工作了十八年。
文正是文官最高的諡號,
意思就是可以做文人表率,十分之崇高。有范仲淹、司馬光、方孝孺、曾國藩等。 本來人死後蓋棺定論才會評定諡號,武宗皇帝是個不拘泥傳統的人,想讓李東陽死的安心,就派楊一清去傳話,將諡號文正的消息告訴李東陽。七十多歲,彌留之際的李東陽激動的從床上一躍而下……
“那是衍聖公府……”
曹少欽說到一半閉嘴,朱延平俊朗面容毫無怒色,只是側頭看了一眼府門,道:“這座府邸,該我家先生入住。”
皇城西安門處,吃了早飯的錦衣衛禁軍正在交班,當值的軍官看樣子是百戶,是一名中年矮壯漢子,滿臉大胡子迎上來檢查了文書,又打量朱延平片刻,沒有搜身憑著經驗打量後,拱手:“曹公公,請。”
曹少欽拿了蓋了門防官印的文書,只是嗯了一聲,姿態甚高。
騎在馬上,朱延平打量西安門的城樓而左右城牆,城樓通體高有七八丈,城牆高在兩丈出頭。聽說皇城裡頭的禁城城牆更高,足有四五丈。
整個北京城周圍一片開闊,沒有險峻地形設防。所以由燕王府擴建而來的禁城、皇城、北內城、南外城就是一道徹頭徹尾的要塞!
皇城外有一圈護城河,也做漕運之用,與通州張家灣的潞河是相連的,而內部的禁城也有一圈護城河,十分之寬,十丈有余。
護城河與城牆緊挨著,想要翻過去,只能在河水裡向上攀,毫無落腳的地方。所以想要進紫禁城,只能走門,十分的險固。
他想不明白,這樣的要塞城池,怎麽會陷落的那麽快!
騎在馬上,曹少欽指著兩人左首北端的一排建築說:“從頭起依次是鴿子房、果園廠、藏經房、西酒房,後面是甲乙丙丁承運諸庫房。”
其後又指著南邊惜薪司、大光明宮及髒罰別庫等等,兩人面前是波光粼粼的太液池,也就是後世所謂的中南海和北海,正前方的玉河橋將太液池一分為二。
太液池中荷葉碧連天,幾艘龍舟載著人漂浮,東北方向是萬歲山,太液池是挖出來的人工湖,土石堆積成的就是萬歲山。
過玉河橋,面前是一座圓形宮殿亭台,朱延平左右望著,可以說是目曠神怡,這時候曹少欽說:“朱將軍,前面是承光殿,將軍在此等候,咱從玄武門入宮稟報。”
“成,有勞了。”
承光殿中間是圓亭,四個方向分別還有乘涼台閣,朱延平覺得這裡仿佛是個表演戲劇或講學的地方。
在此下馬,朱延平沒有造次亂走,站在太液池旁邊雙手負在背後南望,曹少欽留下一名小宦官,為朱延平講解各處地方。
承光殿正北是一座半島山叫做瓊華島,山頂有廢棄的廣寒宮。承光殿以南,便是兵杖局以及關帝廟及等等膳房。南面的太液池,此時已有中南海的說法,中南海西邊是紫光閣,東邊有崇智殿。
崇智殿對面是左右蕉園,這裡儲存著各種書籍孤本,就連幾次妖書案的書籍也留有檔案,往來崇智殿閱讀的以翰林官為主。
至於大名鼎鼎的釣魚台,就在崇智殿以東,懸在太液池中,此時就有幾名官員在那裡垂釣,身後也有青綠官袍的官員走動,抱著公文往來。
這就是皇帝的家,聽說明初藩王的王府規模隻比皇宮小一線,朱延平左右望著,估計皇帝想要一天走遍皇城,還得騎馬,兩條腿非得磨短了不可。
沒過多久,曹少欽領著五名宦官來了,下馬神色有些尷尬,朱延平只是回頭看一眼,繼續向南眺望。
曹少欽拱手道:“朱將軍,萬歲爺忙於政務,差焦少監來問話。”
一名圓臉宦官上前拱手,見朱延平神態顯得冷峻嚴肅,這圓臉宦官笑容有些僵硬:“咱奉旨而來,還望朱將軍多多包涵。”
曹少欽上前兩步,腳步有些顫,低聲道:“朱將軍,這位焦少監是萬歲爺身邊的紅人,不可得罪。”
朱延平收回目光,長出一口氣,轉身對焦少監拱手道:“宮中閣樓錯落有致,磅礴大氣,一時沉迷其中,還望見諒一二。朱某是個隨和人,焦少監有話請講。”
總感覺這些宦官與其他宦官的目光不一樣,都在打量他,一個高窕俊美宦官跟在焦少監背後目光灼灼,一名小宦官更是仰著頭,像看猴子一樣讓他很不爽,不由瞪了一眼過去。
焦少監上前兩步,展臂,兩名健壯宦官抬著木盒上前,焦少監道:“是這樣的,萬歲爺想問問朱將軍,可有法子生出威能更大的雷電,比如將人電死。”
朱延平見那個小宦官收回目光低頭後,才把目光收回來看著這套重新加工裝飾過的鋅銅發電裝置,眉頭輕蹙:“焦少監,朱某確實有法子增強電力,只是不實用,無法在野外布置擊殺敵人,只能固定在一處,暗算一些人畜。”
焦少監聽的眼眸一亮,急忙問:“如何布置?”
朱延平眉頭又是一皺,魏忠賢是成年後進宮的,聲帶沒變化還是雄厚男子音;曹少欽也是如此,怎麽這個焦少監聲音也不像尋常宦官那樣陰柔?
想了想,朱延平道:“可有紙筆?”
承光殿中就有紙筆,取來後朱延平走到太液池邊取了一點水,盤坐在草地上鋪開紙,一邊研墨對跟過來盤坐在對面的焦少監說:“這發電,不缺銅,缺的是鋅錠,有足夠的鋅錠才能布置出來。 ”
提筆花了簡單的電路圖,朱延平指著說:“其中具體生電原理我也不知,但電路如水路,還是很好識辨的。一座發電池不行,那就建造更大的發電池,用銅線連接起來。每個電池鋅錠這一段延伸出來的銅線並聯成一股,銅錠那邊的銅線也並聯成一股,到時這電力想來會大不少。”
朱延平想了想,指著發電池中的鋅銅道:“若是將鋅銅分別鍛打成片,增加與水的接觸面,想來會發出更大的電力。”
焦少監摸著下巴,沉吟道:“涓涓細流自然是無害,若百川匯聚則成大河足以衝死人馬牲畜。這個有道理,朱將軍是早有腹稿了吧?”
點頭,朱延平將比圖紙中電池並聯線路補齊,笑說:“雷電之威甚猛,我之前就想如何增強電力,如果能裝備到軍中就好了。可想來想去,沒有這種可能。若是聖上想要更強的電力,這鋅錠不可缺少。宋應星先生是個踏實人,能做事,還望焦少監美言一二。”
焦少監與左右看一眼,笑吟吟道:“這是自然,萬歲爺遣咱忙活這事,咱也想將這事辦的妥妥當當。朱將軍,萬歲爺還有口諭。”
朱延平趕緊起身,單膝跪地:“臣朱延平恭請聖諭。”
焦少監板著臉:“卿於國有功,發電池足以留名史冊。卿有科舉之志,不便厚賞,世職轉升為錦衣衛千戶。太仆寺於天津鎮開墾多有進展,許卿兩萬畝牧場,望卿勤勉開墾,牧養戰馬以輸朝廷。”
一眨眼,朱延平的戶籍就調到了京師。朱延平也有些愣神,自己有了北京戶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