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魯智深等人都來相看,盧俊義歎了口氣,點出了那死的人乃是趙明月的哥哥,這位婦人乃是趙明月的母親,因而才有如此歇斯底裡的嚎哭畫面。
這位最好打抱不平的魯智深被深深地觸動,他在那裡遲疑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對那些官兵吼道:“你們這群撮鳥,且看看你們做的好事,叫你們當官家的兵,沒叫你們欺壓良善,濫殺無辜,便是咱們這些佔山落草的人也不會如此行事!”
官軍們聞言心有戚戚,許多人面上都升起一些愧疚之意。
見狀,盧俊義點了鄒潤道:“且去問問這裡的莊戶人,到哪裡能尋到一位能讀書識字之人,有便請到這裡來一下,另外叫幾個兄弟前去準備些桌椅板凳,筆墨紙硯等物。”
等到鄒潤領命而去,這邊的被俘虜的官軍也不知被魯智深罵了一通而有所醒悟,還是被剛剛那個叫人心碎的母哭子的畫面而觸動,一瞬間站了不少人出來,表示願意歸降,盧俊義略點了下數字,怕有一百多人,心中略有些高興的同時便去扶趙明月的母親。
等盧俊義將明月的母親扶起來後,只見這位此時已經是紅腫眼睛,言語支吾。想來,今日估計也是這位女人生命裡最痛苦的一天,不但接連失去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她本人和女兒的命運更是未卜。
正在此時,不知剛才因為什麽而耽擱了的趙明月又從那處跑了過來,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直叫剛剛才略靜了點心在場所有人又是一陣長籲短歎。
這些官軍都是承平年間的軍人,許多人從未經歷過生死之事,昨天聽了那李重得命令持刀殺人,好多都是憑著一頭髮熱去做的,哪裡像今日這般近距離看著一家子人只見得生死離別畫面來得震動心扉?
趙明月在哀慟的同時,她的母親忽然對來扶她的盧俊義伏身拜道:“恩人在上,奴家這裡有一事相求,還請恁莫要推辭!”
聞說,盧俊義感到有些意外,當即也不好出言拒絕,隻道:“夫人有話但講,若是小可力所能及,又不違背天下大義,與我兄弟無害,自然無不應允!”
“奴家何人?雖然不明白甚天下的大道理,卻也知道為人須多行善的道理,自然不會教恩人做出甚害人害己之事,所為求者不過是因為奴家那苦命的女兒。昨日家裡老爺不聽善言,以致今日之禍,此時再說的多也徒勞,隻想著恩人能今日應付得了這裡的官軍,卻不能時時留在此地,只求恩人能夠將小女一起帶走,好好看顧著她,望恩人萬勿推辭!”說完便真切地拜了幾拜。
這話叫剛剛趕來,也是一番痛哭的趙明月聽了大半,頓時有些不解轉身來道:“哥哥雖去了,女兒還在,母親為何突然要說這般話,卻不是叫兒心更痛?”
她母親道:“兒啊,為娘也是活了大半輩子了,從前很多時候的很多事都是任由你父親做主,從不多言半句,因為這天下終究還是男漢的天下,女人當不得數的。如今這裡事情越發弄得大了,上頭的官府豈肯善了,只怕不久之後,官家又會差大軍前來,指不定又會鬧出怎樣的事情來,為娘已經無所牽掛,唯有你罷了,你萬不可留在此地,好歹給趙家留下點血脈!”
言罷,也不等趙明月開口,只見其牙關一緊,鮮血從嘴角流出,唯有那雙略顯明亮的眼睛一直盯著趙明月,後者一聲驚呼,如何猜不到是自己的母親是咬舌自盡了,更是哭的死去活來,恨不得抓肺橈肝!
盧俊義措手不及,
一時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來安慰這位苦命的女子了。 “罷、罷,罷了,連這個小娘子的娘也舍得將自己的女兒托付給這位大王,我等男漢還有何懼怕?省的日後再去與那些濫官一起犯下甚連自己都看不過眼的罪孽來。”這人說罷又對身旁的那位胖大和尚道:“大師,小人程勇願意脫了這身官家的皮,願意同你一起去做些我輩該做的事情來。”
說完這叫程勇的便將身上的皮甲扯了下來,他對面的魯智深見狀道:“這還算是句人話,好歹叫灑家心裡也略舒坦些!”
說完這位不善言辭的胖大和尚也趕來同王崇文和鄒家叔侄一起七嘴八舌地安慰起這位在一日之後便失去了所有嫡親之人的小娘子。
安慰了一陣,便走來幾個登雲山的嘍囉主動將這明月母親的遺體同那趙金城的一起抬到了趙家。
這邊好大的一空地上也擺起了桌椅板凳,執筆等物,一個在趙家莊裡專門教授孩子們識字的老學究被請了過來,將那些願意歸降登雲山的官軍個個都登了名字,當場點名。那個叫程勇的官軍第一個上前報了自家的名字,並且又主動協助起鄒家叔侄來辦此事,直叫老學究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
見此,悲傷不已的伍青也只能效仿趙家,拜托了幾個登雲山的嘍囉和一些莊裡住戶將她家人也都抬回了伍家處置去了。趙家的這些莊客、莊子的住戶們都是主動擔起了一些事物,將那些官兵都抬去掩埋了。
盧俊義看著這些人抬走了那些官軍的屍體,對鄒淵道:“除了那李家父子外,其余人還是叫程勇去辨識一番,問了住處,若是離此不遠,人均準備一百貫錢且差人送去,也算是聊表心意吧。”鄒淵忙領命去尋那個叫程勇的軍漢去了。
如此,這裡許多事情都需要盧俊義來一一點頭,一直忙到了天將黒時,才諸事都有了些眉目!在此期間,早有人將這李知寨父子從趙家劫來的錢糧總數,地契數目都報了過來。
什麽?盧俊義此時正在趙家的客廳內吃著一碗湯面,他幾乎不敢相信這大宋朝居然富裕如斯,隨便找一個富戶之家,光是錢財就是有七萬多貫,存糧近五千石,良田三千有余。饒是盧俊義本來就是個巨富之人,也被這宋朝居民的驚人財富給震驚了。
但是當他從趙家下人知道,這趙員外一家的慘事只不過是因為那區區五千貫時,簡直是驚愕了半天。倒是想起那句經典:越是有,越是絲毫不放松;越是絲毫不放松,越是有!
等到趙家的喪事都已辦妥之後,已時二更過去,此時的伍青也帶著許多伍家的莊客來了。趙明月和這兩個苦命的女人在出事之後第一次能夠心平氣和在一起敘話,直叫兩人都是感慨良多。
沒有最苦命的人,只有更苦命的人。想當日兩人在那登雲山遭罪時,時時想念著家人,卻不知道會因為這難以磨滅的親情會引發如此驚天的事件,兩個當地頗為知名的大家就此不複存在。
商量了一陣,兩人都在登雲山嘍囉的引路下,找到了盧俊義,說出心中的想法。望著兩個略顯稚嫩,臉上卻堆滿了滄桑的女子,盧俊義也是一陣酸楚。甚至在想,此次發生的恁地大事中,自己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伍青輕啟朱唇道:“那日恩人曾言要認奴家兩人位兄妹,不知今日可還作數?”
盧俊義忙站起來,神情專注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如何算不得數?當日立誓在那,豈可反悔?”
伍青歎道:“也罷,只求恩人哥哥能夠真的勿忘那日之言,奴家的家人都已故去,再不願意留在此處傷心之地,便將家中錢糧都送於恩人哥哥吧!”
盧俊義聽罷,是面部一怔,剛剛還在想這等好事, 沒相告好事瞬間便到了。只是這樣要是隨口應了,難免是吃相難看,便忙擺手道:“如此怎好......”
“恩人哥哥莫要推辭了,這也是明月與青兒妹妹商量得結果,如今恩人哥哥若是推辭便不是真心要待咱們兩個苦命之人!”說完這明月便在那裡低聲啜泣起來。
“寨主哥哥,你就別推辭了!”只見來魯智深帶著杜壆、楊志、蘇定、馬勁、衛鶴魚貫而來。
“適才這明月小娘子都與灑家說了,若是依得灑家看,這兩個小娘子且不好繼續留在此處,若是再有官軍來時,如何是好?不如跟咱們一起上山得了。”
蘇定也急道:“兩位小娘子如此深明大義,寨主若要一位推辭,不但冷了兩位娘子的心,也須是冷了兄弟們的心!”
楊志也附和來道:“魯提轄和蘇定兄弟所言正乃是理,哥哥莫要推辭了。況且今日之後,山寨人馬增加了數倍,也須得有許多錢糧支撐才好。”
“數倍?”盧俊義忍不住疑問道。
馬勁嚷嚷道:“可不是數倍,官軍那邊同意來降者怕有一百四五十人,兩位小娘子家的莊客願意同去者也有七八十人,哥哥你算算是不是增加了數倍?”
聽罷,盧俊義心中暗自欣喜,面色卻是平淡如水。沒想到這回倒是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了別人的痛苦之上了,只見他歎了口氣道:“如此,小可便也不便推辭,兩位賢妹之恩,小可沒齒難忘!”
聞說眾人欣喜,傳令叫人花錢去村莊裡購買豬羊雞鴨,當夜就是這趙家莊內安頓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