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鶴正要奔跑去時,卻見迎面走來一位胖大和尚,不正是那魯智深回山!
只見這位魯大師正甩著膀子,拽著步子,大圓腦袋昂首朝這邊張望。在他後面還跟著七八個嘍囉,趕著幾十頭豬羊,其中幾個嘍囉用杆子挑了不明數目的雞鴨。
衛鶴心下大喜過望,恨不得流下淚來,猶如絕死之人得到了生的機會,幾步跑去喊道:“提轄哥哥快去救救馬勁哥哥!”
衛鶴這聲放佛用了渾身氣力,在場誰不聽見?正與馬勁相鬥的漢子聞言精神一震,卻見來人個胖大和尚。只見他在一戟蕩開馬勁大刀後,忽脫口而出道:“莫不是魯達伯父?”
魯智深正在張望,卻聽到這人叫他魯達伯父,隻覺得聲音有些耳熟,不由自主停步仔細打量這漢。卻見正前方近處的馬勁正鬥著一位衣著破舊的持戟漢子。
只見那漢在停了一下,喊出一聲魯達伯父後是忽地旋風兒地舞起來手中雙戟,將馬勁逼的後退數步。
隨兄行走江湖,要說危急境況馬勁不是第一遇到,但要說被一個後生小輩逼迫得幾無還手之力,還真是第一次。
可是此刻他的心思已經大變。剛剛那一陣因為敵對方不過,兀自暗歎怕不是要將性命丟在此處的悲哀心情此時已經變成了惱怒。這些轉變都是因對面這少年漢呼喚自家山寨裡的魯大師一聲伯父所致。
“你小子到底是誰?”馬勁尋機閃到一變,滿面驚疑地問道。
對面那漢卻直接收了雙戟離他而去,兀自走到胖大和尚跟前道:“真是魯提轄伯父?”
魯智深兀自有些驚訝道:“小兄弟如何稱呼,灑家似乎不曾識得你啊!”
那漢連忙拜倒稱道:“我是崇文啊,伯父莫非不記得小侄了麽?曾經恁還傳授過我武藝呢!”
魯智深瞪起那雙圓溜溜的大眼喜道:“原來是崇文賢侄,快十年不曾與你相見,不想竟然在此間相遇!”說罷,忙上前一把將其扶起道:“當年灑家在老鍾相公帳下聽調時,你還不過是個娃娃,不想今日已經如這般長大。”
那漢道:“伯父當年授業之恩,小侄此生難忘,本想待年歲長些去尋恁,卻聽聞伯父在渭州勾當時失手打死了人吃了官司,不知轉向何處,所以一直只在心裡念叨。”
魯智深仰天歎道:“哎,一晃近十年了,當年你不過八歲,你父正當壯年便做了管軍虞候,卻不知近年來可還順當?”
剛才一來時,魯智深便看得真切,這位賢侄的渾身打扮確實有些看不過眼。與平日裡遇見的那些叫花子無甚兩樣,想這一個少年更是滿面胡須粗亂,眼睛裡紅絲可見。只能說明眼前這位在吃飯和睡覺的兩個問題上應該都沒有慎重對待!
又回想起當日在延安府的種種,那時候他不過孤身一人在軍前聽帳,卻得那位王兄百般照顧,那位嫂嫂更是視他位親兄弟一般。平日裡吃喝用度無不關照周細。
想當時無論家世還是職位魯智深都無法與那位王兄弟比擬,為思報恩便收了他家中幼子王崇文為徒,傳授畢生所學。恰好這位王崇文又是天生習武料,幼年時家人都喜呼他為“大肚漢”,只因其飯量驚人。
又豈止是飯量驚人,其天生力道驚人,直叫當時的魯智深也眼熱不已,多次曾言此子將來必定武驚天下!如今遇見怎不喜出望外?自然少不得問問家中情形,又問對方何故弄得今日如此狼狽!
豈料這王崇文聽他所問後是兀自歎道:“一言難盡!”
魯智深大驚,
道:“莫非遭了變故?” 聽言,王崇文兩行淚水止不住流下,只看著長空低聲泣出。忽然,兀自往地上一跪道:“蒼天呐!恁的眼睛都看不見了麽,為何我王家一門忠烈卻落得家破人亡啊!”
“什麽!”魯智深錯愕不及,忙伸出寬大的手掌揪住跪地的王崇文道:“到底出了何等變故?賊軍臨城?突發惡疾?賢侄還不快快說來,真乃急煞灑家了!”
然而任他所問,這人卻是一個勁地搖頭不語,魯智深簡直急得直跺腳,卻又無可奈何。不過他心裡此刻已經明白了七八分,這王家定是遭了橫禍!
只見他急道:“當年灑家在那裡時分明知曉你父深得經略相公的的器重,其人又是慷慨仁義,武藝也是了得,卻不知因何遭陷!”
只見這位胖大和尚越說越急,而對面的少年漢卻只顧低頭抹淚,直把剛才還與他相互廝殺的馬勁和衛鶴都弄得面面相視,疑惑不已,也是心中大急!
衛鶴只顧道:“剛剛瞧你這也是個英雄人物,適才展示的身手叫我等好生佩服,怎麽這會兒只顧哭著,也不怕旁人笑話?”說完是看了一眼已經怔在旁邊好久的馬勁一眼,好像是提醒對方也該說上些寬慰的話。
馬勁聞言會意,將手中的大刀一收,往旁邊的幾個嘍囉手裡一丟,幾步上前道:“兄弟,俺是粗人。雖然不知道你遭了何等橫禍,只是這大丈夫行事哪有靠哭能濟事的?不但急煞了提轄哥哥,也叫俺都焦躁不已!”
馬勁性子雖直,卻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剛剛聽得那位魯大師說的明白,此人才不過十八年紀,卻有如此了得武藝。且又是這位魯提轄的故人之子,眼下自家山寨人少馬缺,如此少年英雄就在眼前如何能輕易放過?這心中的親近之意是油然而生。
王崇文見說頓覺自己有些失態,便忙伸手將面上的淚水胡亂一擦,道:“卻才一時心緒難平,倒叫諸位叔伯見笑了!”
衛鶴忙道:“如此只能說明足下乃是真性情的好漢,我等敬佩猶自不及,誰會笑話分毫?”
話音未了,王崇文含淚仰天一笑,拱手道:“多謝兩位寬慰,在下感謝不盡,卻才多有得罪,望乞恕罪!”
馬勁,衛鶴慌忙道:“豈敢,豈敢!”
見狀,魯智深道:“此乃馬勁、衛鶴兩位兄弟,都是些率性好漢,日後也可好好親近一番!”又轉臉道:“這位乃是灑家義兄之子,單姓王,名喚崇文!”
言罷又回頭道:“你父當年日夜期盼你能走上從文之路,沒想到到最後還是未能如願,適才見你武藝怕是不弱灑家半分!”
王崇文道:“伯父見笑!小侄怎敢與伯父相提並論!”
“哎......這是什麽話,這武藝不是吟詩作對,容不得半分虛假,打得過打不過灑家心裡自然有數,你莫自謙了!”
王崇文也接口歎道:“武藝好又如何,想當年我父武藝在經略相公帳下也是個中翹楚,最後還不是只需一紙公文罷了!”
魯智深聞言也不在武藝上多做閑話,隻嗟歎道:“你今日便莫要走了,且上山好好說說你王家究竟遭遇怎樣的橫禍,直叫我那義兄英年早故,待分說明白後,灑家定要替你討個公道!”“提轄哥哥,寨主回來了!”衛鶴指著遠處幾個來人道。
魯智深見說抬首望去,道:“還真是我那位兄弟回來了!”
“伯父,恁這是?”王崇文面帶憂色地看著眼前這位昔日恩師兼親父老友,心裡有些七上八下。剛剛來時便遭遇到了眼前那兩漢的剪徑,而這剪徑之人分明與這位提轄伯父是熟絡的,且又卻說甚其兄弟回來了,那麽這位伯父現下是什麽身份也就不言自明了。
瞧他面帶憂色,又聽他半句疑問話,魯智深心裡立即明白了。只見他在自己曾經的故人之子面前也不避諱,道:“不瞞賢侄,灑家早已在亡命江湖,落草為寇,眼下正在這處登雲山歇腳,你莫要驚疑!”
“果不其然!”王崇文暗道。不過魯智深直接說了,反而叫他略略心安。卻又忍不住蹙眉深思片刻才歎道:“沒想過如伯父這般英雄人物卻走上這條路,也不知我那故去的父親大人泉下有知該作何念想!”
魯智深一聽,神情專注地道:“灑家從前也是十分想要這一二百斤都賣給官家,叵耐形勢比人強,又看不慣這滿世道的汙濁。隻得權且在此間歇了,也道是個眼不見為淨,不比在那裡瞪眼束手慪氣鳥強?”
聞言的王崇文有些說不通話來,隻得硬著頭皮跟著同去。從這位提轄伯父的態度可以明顯瞧出後面趕來的那位所謂的他兄弟應該不是尋常人物。
見狀得魯智深隻得又道:“有話稍後再敘,我兄弟回來了,瞧得那裡似乎出了些變故!”
待到兩撥人相遇,魯智深吃了一驚,忙走到一匹馬前道:“到底發生何事,這楊志兄弟如何吃得如此傷重?”隨即又看了看另外的兩位,隻覺得傷的更甚,面上更是驚憂不已。
看著這位魯大師的那份擔心又詫異的面容,盧俊義搖頭道:“兄長不知,那兩個廝鳥著實奸詐,直把咱們這群人都給騙了。咱這三位兄弟便是叫那廝們用個上山捕獵用的麻軟藥劑塗在刺上暗算所致!”
眼見盧俊義搖頭開口,又聽他的那般口氣,魯智深心知那兩個奸詐之輩怕是逃了。尋晦氣的話自然也不好繼續相問,隻道:“怕是傷的不輕,要去請個郎中撮幾副合適的藥方調養了才好!”
盧俊義聞言警醒道:“兄長所言極是!”說完便安排曹正帶人前去尋醫抓藥。
話說只在兩人說話之時,卻見這邊立著一人,卻不正是剛剛在那處迎上王家兄弟時見到的那位?只見其人面上盡是恭敬之色,心中疑問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