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不可兼得,就在盧俊義等人都是懷著悶悶不樂的心情往山寨裡趕的時候,一輛馬車已經趕在他們前面到達了登雲山山下。
與往常一樣,今日雨停之後這裡也來了一夥伏路的強人,領頭的兩人一人手持鏨金九環大刀,一人手持開山大刀。兩人身後還有八九個跟班。
話說這幾個跟班可不是前任寨主鄒淵的心腹,而是昨天筵席時被手持鏨金九環大刀那漢的一套精熟刀法而折服的山寨嘍囉。
在鄒家叔侄當家的時期,這山寨裡人馬雖少卻也分的三派,鄒家叔侄心腹二十多人。那善於上山打獵的王家兄弟明裡暗裡也有二三十人。除此之外還有幾十人是處於上山討得一口飽飯目的的人,怕也有四十多人。
這四十多人大多數都是出身窮苦,多半是在家裡的日子根本過不下去了的。如此困苦的原因也多種多樣,有被當地豪強欺壓的,有造人欺負失手傷人的,也有沒有一分田地又不願意替別人賣命的。
總之,這群人都是來自最底層的人。年齡誇度也大,從十四五歲到四五十歲都有,來時往往都是十分淒慘,不少人都是瘦的脫了相。本想著能在這登雲山上做一回官府管不著,豪強欺壓不上的山大王生活,誰料來了之後才知這裡的生活也是艱難。
大家都是慕名而來,不想卻都是失望無比。連肚子都管不飽,還管誰是山寨之主?自然沒人願意做鄒家叔侄的心腹。至於那王家兄弟平日裡的做派,大家心裡也是有本帳,雖然對兩方面都是客客氣氣,但實際上卻是處於觀望的態度。
這群人當中自然也一個領頭的,叫做胡春生,此刻正陪著小心伴在跟前這兩個大漢的身邊,小心翼翼地道:“馬勁哥哥,今日我等真要將以前鄒家叔侄定的規矩都改了麽?”
不待那位被這胡春生稱做馬勁哥哥的人答話,只見旁邊另一位手持開山刀的大漢道:“嘿你個胡屠夫,我家寨主哥哥說的話難道還有討價的余地?打今兒起咱們就按新規矩辦!”
胡春生聽罷後多少還是有些心有余悸,畢竟是第一次執行山寨新規矩,被打劫者將不是從前那種軟弱可欺的跑江湖的行商,而是持刃披甲的官家商隊和負責錢糧轉運的住泊禁軍。
三人帶著幾個嘍囉一發在山下的低矮樹草叢中埋伏了近半個時辰。時下那叢中都是濕漉漉的,地上又是泥濘不堪,直叫人人都十分難受。
“乾鳥,這是咱們山下的地盤,咱們為何還要鬼鬼祟祟地在這裡伏路?都給老子出來,咱們就這麽明著來,反正就是要動官府的東西!”
胡春生道:“得嘞,就聽馬勁哥哥的,躲在這裡鳥不耐煩,莫如出去透透氣!”
於是十來個人都魚貫竄出,驚得附近草樹叢中不少野鳥亂飛。
“咦!前面有馬車來了!”一個眼尖的嘍囉跳出來就張口驚呼道。
馬勁道:“來得好,昨日哥哥新上寨主之位,今日這第一筆買賣咱們要把活做得漂亮些,莫叫從前的那些兄弟都小覷咱們!”
旁邊的衛鶴晃了晃手中的開山大刀道:“放心吧,今日好歹也要撈點實惠入山,不然豈不是壞了哥哥們的臉面!”
說話間那馬車近了,卻是個陳舊貨,馬車上坐著一位頭戴笠帽的大漢,悠閑地吹著口哨,渾似沒看見這裡橫豎著的十來個人。
眼見這馬車上的大漢衣服也是又髒又破,馬勁忍不住唾了一口道:“鳥晦氣,這人怎弄得比俺還髒,
肯定不是官軍!” 胡春生也附和道:“看著確實不像,看來這趟買賣時黃了!”
“籲......”只聽那趕車的大漢將馬一把勒住道:“哪裡來的撮鳥在這裡探頭探腦,誰說灑家不是官軍?”
渾身髒兮兮,一輛破馬車,明知這邊十來個強人是專候官軍卻又膽敢自稱是,直叫大夥隻以為是這漢腦子不好。當下都是笑罵道:“哪裡來的夯貨,還不趁哥幾個心情大好時快卷尾巴逃命,你若是官軍,咱們豈不是官家?”
馬車上那漢聞言也不惱,只顧笑道:“量你幾個蟊賊居然也口出狂言,也不怕朝廷大軍來此將你們踏為齏粉!”
馬勁笑道:“快走吧漢子,咱們不害過路的良人商客!隻為等你口中的那朝廷大軍來著!那些撮鳥卻不正是我們眼中的肥羊,全是中看不中用的廢物,來了便是送狗頭罷了,誰鳥怕?”
“放肆,你們這群賊寇也忒猖狂些,大宋萬裡河山哪處不是萬千官軍護佑,豈容你等在此辱罵!”
“喲,這廝惱了,莫不是真是官軍?”
馬勁笑對胡春生道:“你是殺豬多了,腦子呆了吧,你見過一個官軍獨自趕馬車上路?那群膽小如鼠的家夥若是從咱們這處山下走,怕是沒有三五百人都不敢來的!”
“馬勁哥哥說的是,這人即便是官軍,怕也是個逃兵,所以才如此弄渾身如此不堪!”
馬車上那大漢聞言是面帶寒霜,眉宇間殺氣驟起。切齒道:“潑賊,說誰是逃兵呢?還不快給小爺好好磕頭認錯!”
他這話說出,對面又是一陣哄笑!
只見他兀自一跳下馬,將頭上的笠帽一掀,露出英武不凡的面龐和粗亂不堪的胡須,掣電般的雙目直叫對面的嘍囉都兀自受驚連退數步!
馬勁也是吃了一驚,眼見對方八尺上下,狼腰寬膀。猿臂一揮,卻不知從何處摸出一雙大鐵戟。直叫他禁不住喝彩道:“好一條關西大漢!”
那大漢聞言略一驚道:“您這賊寇倒也是識貨之人,竟然知道灑家乃是關西人!”
馬勁道:“這有甚奇怪的,天下真好漢誰不是四處行走,我家寨子裡就有兩位關西的哥哥落腳,自然識得你口音乃關西人!”
那大漢聞言眉頭略舒展,只不過依舊指著剛才辱罵他是逃兵的胡春生道:“小賊快來給小爺磕頭認錯!”
馬勁怒道:“如何這般不識抬舉,放你走,你偏不走,又要在此生事,若不是瞧你也是一條好漢,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那大漢兀自一笑道:“小爺這路好生寂寞,瞧你也是個習武之人,正好把來練手!”說完便持戟上前逕奔馬勁。
“好一個莽漢,是你要來,不是俺要尋你,便叫你知道這山東地界的英雄!”言罷,馬勁也是提刀跳將出去。
剛一上手,便覺對方力道驚人,馬勁不由暗自一驚,再不敢有半分小覷之念。
對面那漢兀自一笑道:“沒想到你這賊寇還有幾分本事!”
這話直把馬勁的倔勁給吊了起來,氣的胡須亂跳,張口大喝道:“笑鳥,等會叫你猖狂不起來!”隨即將手中的大刀如暴風驟雨般使了出來。
只見那漢見狀卻依舊不慌不忙,兀自笑道:“到有一身蠻力,只是這刀法還欠了火候!”
這話叫馬勁聽了真是莫大的諷刺,因為對面這漢雖然身高近八尺,然而仔細辨識之後卻發現對方不過時個少年。少年武藝厲害也就罷了,豈知這嘴巴卻也是叫人聞之頭疼的玩意,隻令脾氣火爆的馬勁更加煩躁。
兩人在那裡有一句沒一句地鬥了怕有五六十合,難分勝敗。只是這馬勁生來粗壯,刀法上的瑕疵正好叫一身渾力給彌補了,勉勉強強能敵對方得住。
面前此時的境況,馬勁真是在心裡暗暗罵天,怎生得上登雲山第一次出馬便遇到了如此刺手的人物,眼看今日是拿不下對方了。
對面這漢武藝精熟, 那兩把大戟仿佛是舉重若輕,卻又勢如猛虎,每一下都不敢有絲毫大意。體力,精神的雙重緊張令馬勁此時渾身幾乎沒有一處是乾的。
可是即便如此,在廝殺間隙窺望時,對面的漢子似乎面色依舊如初,不慌不喘,時而面帶笑意。
如此種種更令馬勁心焦不已,本想呼喚身後的衛鶴等人一起上來夾攻,卻又因對方不過是個少年,面上怎的也說不過去,隻得強忍住繼續鬥下去。
糾纏中兩個人又是三四十合過去,馬勁隻覺得雙臂吃酸,腳下沉重。旁邊的衛鶴見狀不是頭,便道:“那漢注意了,吃我一刀!”
那漢架住馬勁的大刀冷笑道:“又來一個?今兒陪你們好好玩玩!”話音未落已有一戟招呼過來。
當下衛鶴才知對方這戟的威力駭人,方才明白了馬勁的出招為何勢道越來越淺。
又廝殺了五六十合,那漢左右手擋住兩路刀法,利用自己年紀的優勢。鬼魅腳法外加狼腰如糾纏的麻繩般扭來,一腳踢翻了衛鶴!
馬勁大驚,忙道:“衛鶴兄弟速速退下!”此刻他是徹底明白了,剛才這漢與他相鬥時分明是留了力道,只等衛鶴前來夾攻時便使出壓倉底的絕學。而衛鶴的武藝卻又不如自家,所以才被對方尋機踢翻了。
衛鶴此時也懂了,這馬勁與對面那漢的交手分明不是他能夠摻和的,與其上去被對方戲耍,不如趕緊撤回來去尋幫手。
只見衛鶴毫無不遲疑,兀自就地翻滾,爬起就走,不忘道:“馬勁哥哥小心,小弟自去尋魯大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