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路上雜草叢生,碎石亂滾,偶見一株老樹橫在道上。一行人牽馬持物,甚是難行。
走在隊伍後面的魯智深忍不住對那鄒潤道:“兄弟,適才聽得你說甚經年在此勾當,怎的這路如此不堪?平日裡你們都不用上山下山麽?”
雖說他是隊伍尾說話,但是這隊伍畢竟長度有限,剛才那登雲山的小嘍囉們都已經早先一步回山去了,隻留下幾個鄒家叔侄的體己人幫著牽馬而已。隻這話一出口,滿場子只要長了耳朵的誰不聽見?
對此,盧俊義是絲毫不稀奇。前世的記憶猶在,這鄒家叔侄確實混的不好,書中說的很明白:手下不過八九十人,心腹二十來人。若是隨便放到書中提到哪個山頭面前都是沒法比的,叵耐書中對這鄒家叔侄的說法似乎並不是很差。
這也是之前盧俊義見到他兩,在已經有七八分把握的情況下卻沒有出言製止魯智深和楊志等人向叔侄二人出手的原因。
他就是要認真的看一看,書中這所謂的武藝高強的鄒淵、鄒潤到底是個什麽水平。別說,要是真切地講,這兩人武藝還算不差,至少算這個世界的中上水平。
剛剛他兩與魯智深楊志動手時,盧俊義是看得仔細。二三十合之內若是認真應對,他兩應該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的。只是他兀自納悶,憑這兩人的手段,再加上剛剛相識時的那般為人待客之道,應不至於混的如此落魄才對呀!
此時看去,估計是魯智深的話說得有些直白,明顯看見側前方的鄒淵臉色有些變化,許是覺得山寨今日境況著實有些難以入眼前這些好漢們的法眼。
正待鄒淵幾乎想要低頭掩面而行的時候,卻有一雙大手從後面撫來,他自回頭看去,卻不是那位大名府的員外,此時正面帶微笑,目光炯炯,對視中似有一股力量傳來。
鄒淵忙伸手輕搭對方的手臂,一時有些無言相告,鄭重地點了點頭!
“哎!這個魯大師啊真的不省心!”盧俊義忍不住在心裡搖頭。不過退步再想,這位大師所說的又豈不是實情,如何苛責他人說了實話?
抬眼望去,只見這條山路似乎還有一段距離,身旁做主人的鄒淵若是一直閉口低頭,著實有些尷尬。
盧俊義想了想便輕聲問道:“聽聞你二人與那登州東門十裡牌的孫新夫婦交厚,不知最近可有走動?”
鄒淵正那裡陷入了深深的苦悶中,卻聞見這位大名府的員外突然相問,便忙抬頭道:“員外休怪,適才走神了!”
盧俊義微笑著又將剛才的問話重複了一遍。
鄒淵聽得明白後,忙道:“不曾!”又道:“員外莫不是與那對賢夫妻相識?”
盧俊義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久聞其名,卻未得識!”
鄒淵道:“員外此番來登州莫非有事尋那對夫妻?”
盧俊義笑道:“也算是,到時你便知曉!”
盧俊義說了數句話,卻在鄒淵聽來猶如怪味胡豆,一臉懵狀!
話說從大名府到現在,已經快一個月過去了,經歷了路上得種種,盧俊義已經慢慢地適應了這個世界的種種,自然不會因偶然遇見一個這個世界中好漢便兀自緊張激動,自然也學會了謹言慎行,對待鄒家叔侄的問題上自然也是如此。
“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此話不欺吾也!”盧俊義似乎能明顯感覺到從上次那場廝殺之後自己變得成熟了,遇事比之從前穩重了許多。
若在此前,
這鄒淵開口問時,他肯定是忙不迭來回答了。反正這對叔侄與那孫新夫婦交好,就是說了是來為解救那解家兄弟的卻不是正好同去? 但是現在,也不知是什麽原因,反正盧俊義是覺得此時還不到說的時候。也許是沒有交心,也許是其他說不出的因由。
然而越是這般,卻越令鄒淵有些激動,暗道肯定是有甚要緊事。且不說這位大名府的玉麒麟一幅天人之表,那位魯提轄也說他武藝驚人!
只是這魯提轄和那楊令公後人張口一聲哥哥就是十分難得。還有另兩位略有些沉默不言的大漢,更是渾身殺氣令人心生敬畏。
鄒淵想著想著,便不自覺地把身子略欠了欠,總覺得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玉麒麟似乎一種難以言喻的富貴之氣,近之令人生畏,卻又叫人欲罷不能,反倒有一種想要表心跡跟隨的想法。
一路跋涉,終於到了山頂,此時這裡已經變得十分喧鬧。
好多山寨的嘍囉們似乎在那裡吆喝追趕著什麽,旁邊盡是喝彩之聲。只見到了自家的山寨當家的兩位鄒家寨主卻也未見收斂多少。
“寨主,今晚吃羊肉啊!”
“今晚終於可以開葷了啊!”
“哎,都快一月了,終於進了點油水入肚了!”
“娘的,快饞死......”
楊志道:“怎麽?今日山寨莫不是有甚喜事?”
鄒潤沒好氣道:“有甚鳥喜事,這些人都是饞鬼,聞聽今晚有肉,所以頭便昏了,兀自沒個正形!”
待鄒潤說完,莫說楊志,就是盧俊義都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心道:“吃個羊肉至於人人都如此興奮?”不過又想,若不是饞得狠了誰會如此?都是人生爹娘養的漢子,誰沒有面皮,怎會為一口肉便在那裡聒噪不休!
只能說明這鄒家叔侄的登雲山是真得清苦了些,說的不好聽的話,只怕是快揭不開鍋了吧。
盧俊義略放慢腳步,斜眼看了一眼兀自在那裡看稀奇的陳七一眼。對方立即收斂剛剛還掛在臉上的笑容,趕緊湊上前來。
“官人?”
“還有多少金銀?”
陳七略頓了頓道:“小人這裡大約六七百黃的,曹正哥哥那裡收納了許大官人提來的一二千兩赤金,其余銀錢也有,只是不多,怕有二三百兩!”
盧俊義聽罷點了點頭,輕聲道:“取三百兩金子來!”
陳七連忙唱喏退了幾步去了。
不過片刻,眾人來個一處以石為基,山木做牆的一丈多高的建築面前,門楣上掛了一塊長方形的木板,上歪斜刻了“登雲山正堂”!此建築不遠處,胡亂建了怕有幾十間草屋。
再遠處有幾座槍架,還有一個類似於半開放式的棚子,靠裡面修了一溜槽口,外面不整齊地立了不少木樁。想必是栓牲口的地方,只不過此時不見一個活物,倒是雅靜了不少。
鄒淵站在正堂門前道:“員外哥哥請進廳敘話!”
盧俊義聞言收回了目光,轉而落在鄒淵身上,微微一笑,便踏步進得廳去。後面諸人好似不用人安排,魯智深、蘇定、杜壆、楊志、衛鶴、袁遺是魚貫而入。
進的廳去才知這裡面的陳設也是極其簡單,桌子兩張,椅子怕有十幾把,壁柱上幾盞油燈,牆上斜掛了幾把胯刀。隻那陣中上首一座虎皮交椅倒是有些氣勢,交椅地上尤其是一些動物皮子墊了。
盧俊義暗暗點頭,看來這鄒家叔侄確實經營的有些慘淡。 但是也能看出兩人的心還是熱的,不然這虎皮也好,其余皮子也罷,且去換錢做衣不比放在那裡擺設強些?
話說盧俊義在那裡上下左右打量著,他身後兀自站立了魯智深、杜壆等人也不落座。
鄒淵忙道:“員外哥哥何其尊貴,且上首交椅安坐!”
盧俊義忙擺手道:“喧賓不奪主,我等做客來此,怎好雀佔鳩巢?便請主人上座,我等才好落座!”
兩人推辭了一番,盧俊義道:“我等初來,兩位寨主又是恁地好義氣,本是一片好意,但若叫有心傳了出去,豈不是有損兩位寨主的聲名?”
聞言的鄒淵不明就裡,只顧杵在那裡,望向鄒潤。
哪知鄒潤也是滿臉不懂,兀自攤手!
不妨杜壆道:“我等是來做客的,不是來奪寨的,傳將出去,便是對兩位寨主與我家哥哥須都不好看!”
鄒淵到此才懂了些,隻得上去坐了。
等到全夥都坐定了,也有人前來上茶,自然是粗盞片茶,胡亂煎了的。盧俊義小啜一口,微微有些苦澀。心中又暗自尋思了片刻才道:“休怪盧某無狀,兩位兄弟武藝不凡,又頗有義氣,怎見這山寨不很紅火?”
魯智深、楊志等人聞言,紛紛看將上去,只在心中都道自家老大是問出大夥的心裡話。想到了若鄒家叔侄真是個好漢,怎會混得如此蕭條景象?莫不是有深刻原因,不問清時,怕是連今晚的晚膳都用不下去了。
熟料不問還好,一問之後,這鄒家叔侄兩人是交替搭話,大倒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