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登州城不到百裡之地的幾座連體大山下,枯木野草叢中正有兩條大漢從那縫隙裡朝不遠處的大路上盯著。
其中一個大漢道:“鳥晦氣,好不容易等來的一筆買賣就這麽黃了。大郎等會去告訴那吳二郎,須不是肥羊,且沒完全落了咱們張的口袋裡的都不要來煩我!”
這人旁的那位大漢忙道:“叔隻管歇息,我自省的!”言罷,他又朝旁邊伏地爬了過去,來到另一個漢子身邊道:“吳二哥,恁說那兩人是看出了這裡有什麽折返回去不來了,還是只是來探路虛實的?”
“少寨主休急躁,以我的經驗,這兩人多半是來探路虛實的,後面定有大批的金銀財貨壓陣,到時候來了只怕恁與寨主要搬到天黑!”被稱做吳二哥的人此刻正從草木叢縫隙裡凝視大路面帶笑意地說道。
來的那大漢聞言兀自往將頭一歪,乾脆將雙手收起來墊頭,幽幽地道:“吳二哥又在那裡打諢了,這幾個月來,哪次不是聽你這般說,哪次不是無功而返!”
“哎!我不這麽說該怎說,難不成要說今日又是空來一趟?須不知山寨錢糧告罄,我比你還急哩!”
“等等,快看,那兩個人又回來了!”這個叫吳二哥的人連忙捅了一下身旁正四仰八叉如“大”字的那大漢。
那大漢忽地來了精神,只顧同那吳二哥一起向大路望去。那吳二哥又道:“好像多了幾個人來,之前那兩人,這又多了好幾個!”
他旁邊的大漢聞言,嘴角壞笑道:“肥羊還怕多麽,且看這些人身後還有數匹駝貨的空牲口,這一網鐵定能撈到大魚!”言罷,趕緊又爬回剛來的那個地方,將已經快進入夢鄉的另一位大漢搖醒。
被他搖晃的大漢卻兀自翻身道:“來了多少人?是官軍麽?”
那伸手搖他的大漢也急了,忙道:“叔!快醒來,是筆好買賣來了!”
翻身快睡的大漢忽地起來瞪眼望著他道:“真的?”言罷又和那位同來窺望大路來人。
兩張臉一起面對大路時,卻見他二人眉眼處生的幾分相似,被叫叔的那位略顯滄桑,胡須濃厚,另一位大漢眉目略清秀,面相更加忠厚,隻頭上好大一個突起物格外顯目。
“大郎,且叫孩兒們都不要慌,待這夥人人近了,才好一起衝出來,也好團團圍住,叫他們跑路無門!”
“叔,你放心,我與吳二哥剛才已經說好了,跑不了!”
“嗯”,只見那被喚做叔的大漢點了點頭,不在言語。
略過片刻,這漢忽喊道:“動手!”
“兀那漢子們,都不要上前了,且把身上錢財馬匹留下,我們不取人性命!”這一對叔侄瞬間從草木從中跳將出來,衝大路來人如此喊道。
大路上來的八九個人都被這聲乍喊鬧了一驚,急忙都勒住了坐馬,往這邊看來。
與此同時,早已埋伏大路四周竄出來好幾十個人馬來,將大路來人團團圍住。
那對叔侄兀自各人拿了一把樸刀上前幾步仔細望了望,確定了這夥被圍住的人並無後續人馬後才收回了目光。
不妨對面馬上一人道:“莫不是鄒淵鄒潤兩位?”
這邊兩位持樸刀的大漢聞言都是一驚。便來細看,又覺那說話之人不像是尋常江湖人,隻道是聽過自家名號的富商,口中便道:“來人既然知曉我等大名,還不早早奉上金銀!”
卻見一個胖大和尚在旁邊張口道:“這兩個撮鳥怕不是哥哥口中的兩位好漢,
且看這群小嘍囉們穿的舊衣破鞋,渾似叫花子問路討錢一般!” “叔,那鳥和尚罵咱們是叫花子討飯!”
“乾鳥,這年頭咱們就是太手軟了,晦氣全他娘的找上門來了,大郎勿動,且看叔今日手段!”言罷,且往路中一跳,將手中樸刀一橫道:“鳥和尚,罵誰討飯的?老子今日討你的命!”
對面的大和尚道:“咦,這鳥人還脾氣不小,且叫灑家去探探深淺!”
哪知旁邊一人喊道:“殺雞何須宰牛刀,且叫小弟前去打發了這群撮鳥!”
胖大和尚兀自笑道:“這衛鶴兄弟怎的比灑家還急性子!”
聞言,旁邊那位臉上有一大塊青記的漢子笑道:“這好幾天都是馬動,口動,唯獨手閑著,誰不是心裡鳥無趣,這回終於逮住了恁地好機會,便是衛鶴不去,且等不及你去!”
當下這裡的幾人都在那裡笑鬧不已,卻叫攔路的兩個大漢更加憤怒!
話說這夥大路來人正是盧俊義等人,卻為何衛鶴最急?
只因見到身邊武藝高強之人越來越多,在歡喜的同時心中也有些許危機感。上次對陣王慶人馬時,他本想一展身手,哪知遇到的都是些比他武藝高太多的袁朗,柳元之輩,這心裡早已憋了鳥氣。又聽剛才魯大師所言,他心道這回終於逮住了機會,好歹也要顯一顯臉面。
且說盧俊義為何第一反應便能認出鄒家叔侄?
因走的這條道就是往登雲山的方向。此前問路時便專門尋路往這邊趕的。又因對面兩個大漢都是八尺上下,生的面貌相仿,那稍顯年輕的頭上有個大瘤子甚是顯眼。
話說他又為何他偏要往登雲山尋那鄒家叔侄,畢竟此時不過三月出頭,記憶中那登州系人馬投靠梁山時應是三月下旬。算算時日,解家兄弟案發時應該是上旬末,或者中旬前後,尚余時日,就此來結識一番登州好漢,歇歇腳也是好的。
就在盧俊義思考之間,衛鶴已經與對面的那漢交手二十多合,大刀對樸刀,馬上對馬下,倒也是有來有回。
“鳥煩,看來這攔路的人武藝不差!且叫灑家去鬥旁邊那位!”只見魯智深從馬上翻下,活動了一下手腳說道。
上次坐馬吃不住勁跌倒的景象猶在眼前,他這次便不準備騎馬上前了。況且對面那漢也是步戰,他是個真義氣人,不願意借馬力勝對方。
對面那腦門上有個突兀之物的大漢喝道:“正待要尋你,卻不是正好!”便也跳將出來,逕奔魯智深而來。
當下四人一場亂鬥,刀光槍影,呼喝聲不休。
盧俊義見衛鶴打了許久不曾取勝,怕他有失,便道:“與衛鶴兄弟相鬥的漢子武藝不俗,久鬥恐傷和氣!”
楊志道:“且好辦,我去替他!”言罷也不騎馬,只顧下馬喊退了衛鶴,與那漢接手便鬥。
那漢剛接過一槍,便感到來頭勢大力沉。不出十合,且知對方槍法更是凌厲。頓覺今日遇見了高人,又見自家侄兒已經被那大和尚逼的險象環生,心急不已。
心道這侄兒與他自小在一起玩耍,同習武藝,雖為叔侄,卻似兄弟。但若真切來說,他看侄兒比自己命還要重。想如今全家老小只剩他兩存世,而他又沒有娶妻生子,如何不愛這唯一的親人!
哪知剛剛閃了神,卻被對面臉色有青記的漢子所趁,一槍照心窩搠來,他正要橫刀來檔,卻又見槍頭不見。正要尋時,隻覺手臂一輕,樸刀已被對方挑落。
那漢一驚,卻也不躲,只顧道:“罷了,我認栽了,且叫那大和尚也不要打了,饒我那侄兒性命!”
這話直叫近處他侄兒手腳更亂,遂被魯智深禪杖架住了樸刀,隻伸腿一勾,也跌翻了在地!
“且莫要傷這兩人性命!”盧俊義忙朝楊志、魯智深喊道。隨即下馬將那倒地的漢子扶起,朝他拱手道:“卻才多有得罪,鄒潤兄弟休怪!”
那漢狐疑道:“官人何故知曉小人叫鄒潤?”
盧俊義笑道:“獨角龍鄒潤,恁地好認,如何不識?”
那漢伸手摸著自己頭上的瘤狀突物,又想起這位在馬上就曾說了自家兩人的姓名,便也笑道:“倒也是!”忽又道:“尊駕適才喚這大師為提轄兄長, 莫非他是那渭州城內拳打鄭關西的魯提轄?”
魯智深道:“正是灑家!”
鄒潤慌忙拜倒請罪,隻道:“輸的不冤!”
魯智深道:“你是鄒潤,那位豈不是鄒淵?”
鄒潤忙答:“正是我叔!”
另邊的楊志聞得這邊所言,便忙拱手道:“在下楊志,卻才多有得罪!”
鄒淵一聽忙道:“楊家槍法果然天下無雙,在下心服口服!”
楊志聞言臉一紅,隻道:“祖宗槍法雖好,楊志隻習得皮毛,這裡武藝在我之上者便有好幾位,怎敢當得天下無雙,兀自讓人笑掉大牙!”
鄒淵忙道:“恁的自謙,這裡必有奢遮的英雄!”卻見對面馬上數人都已翻身下來,走到了那位九尺如銀的大漢身後與自家侄兒開始敘禮,心中頓時有數。
楊志道:“且來與我家哥哥相見!”
鄒淵慌忙應了,趕緊前來躬身拜問。
盧俊義也忙還禮通曉了自家姓名。
鄒淵鄒潤忙道:“莫不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玉麒麟盧員外?”
魯智深笑道:“你道是誰?”
兩人聞言又拜,驚喜不已,趕緊喝退伏路的嘍囉們。
兩撥人在此喧鬧一陣,只見鄒淵道:“諸位哥哥平日裡都是夢見相見,不期今日相遇,便請小寨一敘,也叫我叔侄盡盡地主之誼,不知員外意下如何?”
盧俊義點頭笑道:“如此最好,我也想與你兩位少敘三杯,好好親近一番!”
鄒家叔侄大喜,趕忙差人回山準備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