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饒地以東,齊國河間以北,就是饒地所在。饒地因與趙齊燕三國接壤,所以人員往來極多,也襯托著此地的繁華。
饒谷倚靠著饒地而得名,但此地土路並非進饒主道,所以很少有人經過。就算有人,恐怕看到大軍扎營,也會選擇繞道走了。
一行快馬拉著一輛馬車在這條道上飛速的行進著,這些快馬大概五六十人,俱是狼圖族中最為得力的精銳,狼圖族長烏丸坐在這輛馬車內,看著車內狹窄的空間,隻感覺一陣氣悶。
他面色發紅,回頭看向坐在其身後,隻佔據一點點位置的美姬,那美姬看到烏丸凶狠的眼神,心裡頓時一涼,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她大聲哀求道:“烏族長,我懷了你的孩子!”
“滾!”烏丸一隻手揪住她的脖子,像是提小雞一樣把她提起來,怒喝一聲把她從馬車裡扔出到道上。
那美姬身形纖弱,加上這些天被他二百多斤的身體折騰得夠嗆,被他扔到道上打了幾個滾就沒了聲息,烏丸可不會管這個女人的死活,他現在更注重的是自己性命。
坐在馬車內的烏丸剛一松弛下來,立刻那種氣悶的感覺就又出現了,並非這馬車內空間狹小,實在是烏丸身體太過臃腫,導致連拉車的馬匹都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這樣下去,恐怕免不了要有騎者讓出胯下馬來輪替拉車了。
“嗖!”破空聲剛起,箭矢所嵌鐵頭就深深的刺入一名騎者後心,那騎者從馬上撲下來,滾在地上揚起一片灰塵,後方幾名騎兵為了避免踩踏也就停了下來。
眼見後面有人停下,一名領頭模樣的騎者慢慢接近馬車,大聲喊道:“族長,有人陷在後面了!”
坐在馬車內烏丸眉頭一皺,撩開車簾,問道:“有多少人?”
騎者回道:“不過一掌。”
烏丸冷冰冰的道:“車兜,叫幾人回去查探情況,能救則救。”
伏擊者大概率只有一人,而且從之前那一箭來看,其藏身處並不難找。車兜本以為大部隊會殺對方一個回馬槍,可沒想到得來的是這種答覆,他心念是否族長在車內沒能看清對方人數,於是繼續道:“族長...”
“閉嘴,按我說的做!”烏丸忽然怒吼一聲,接著就就把頭縮回馬車內,看樣子竟是不想再跟車兜溝通了。
群狼生,獨狼死。若非死地,狼圖勇士絕不落荒而逃,車兜吃了一驚,看著撂下的車簾,心裡湧起濃濃的失望,可是,忽然轉而另一種念頭慢慢從他心中生成。
想著,車兜面無表情的揮動馬鞭,狠狠的打了馬尻幾下,那馬吃痛,速度立刻快了許多,他大聲道:“族長有令,繼續前行!”
前方騎兵得令快速離開,停在後方的三名騎兵略微一撥韁繩,三匹馬就都側過那名死者的屍體,可這三人在擺動時都是有著一絲絲的僵直。他們這一撥馬,耳輪中就又是三聲“嗖嗖嗖”箭矢的聲音破空而來,這三人作為狼圖部落精銳,當然也不是一般人,聽得這聲音來襲,幾乎同時都是伏在馬背上,堪堪躲過這箭簇。
可還沒等他們做出反應,忽然又是三根悄無聲息的箭簇尾隨之前三根黑乎乎的東西射來,這三名騎者顯然也沒有想到會有這種連射箭術,一時間紛紛落地,定睛看時,都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們中箭落馬而死,身上都插著烏黑的鐵簽,臨死之前都緊緊的盯著一個方向——那是箭簇射來的方向。
饒谷的上方多是砥石堆積,
平坦的地方少之又少,兩名都留著山羊胡的男人站在谷頂上的堆礫上,身上的衣物不時被谷底上湧的風吹飄起來,在空中灑然飄蕩,反倒有一種飄然的感覺。 “啪啪啪”,其冉軒鼓了幾下掌,對身旁一名留著山羊胡的男人道:“狐細族長,可以讓這位神射手出來了吧。”
狐細露出微笑,對著某處發出一種鳥叫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從一個人就從陡峭的欒壁爬上來。
這人帶著面甲,身材魁梧,卻也看不出他的真實年齡,其冉軒看到他身上還有幾片針葉,心裡一動。窄葉針樹是極少數能從與地面垂直的崖壁中扎根的,饒地多是闊葉針樹脈,只有崖壁上才會偶爾看到窄葉樹的影子。
那麽,這人難道是藏在崖壁上橫伸出去的樹乾上來伏擊敵人?其中風險,必然很大,其冉軒目露異彩的看著這人,忽然張開雙手大笑道:“壯矣壯哉,此箭法堪為國士!”
那人先是看了看狐細,狐細點點頭,他才稍稍彎腰,拱手道:“箭術拙劣,其大人見笑了。”
這人說燕語的腔調極清晰,其冉軒聽到這人說話也吃了一驚,詫異道:“你是燕人?叫什麽名字?”
狐細接口笑道:“他叫阿史那滕,其父是東胡,其母是我們赤狐部婦人,卻並非燕人。”
阿史那?其冉軒吃了一驚,東胡阿史那部血屬夏朝公“劉”,劉血一脈,瞳若琉璃,發若真金,且長大後身材多健壯魁梧,被東胡諸部落稱為“騰格裡”,也就是首領的意思,中原諸國則謂阿史那部為“藍部”,因為其瞳色多為碧藍,所以如此取名。
那名叫騰的弓手之所以帶著面甲,也是因為其長相異於常人吧。
想著,其冉軒頷首道:“原來如此...不過這為壯士語言如此流利,倒是省去了我學習胡語的時間,不過讓其在我身邊擔任一段翻譯如何?”
他這話說完,阿史那騰沒什麽表示,也可能是因為看不見他的臉,所以無從得知其想法。觀察著騰的其冉軒發現站在一邊的赤狐族長臉都險些綠了,連忙“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擺了擺手:“放心,戲言而已,狐族長如此愛才,我怎好意思橫刀奪愛?”
狐細揉了揉太陽穴,緩緩道:“其統製,這裡只有我們三人, 而我們二人都不是上陣拚殺的武將。換言之,除了騰之外,這裡是沒有任何可戰之兵的,您難道就不怕烏丸殺一個回馬槍,反而從另一個方向逃走?”
其冉軒搖頭露出神秘的笑容:“烏丸不會向北走,也不會向南走,東方有阿史那騰一個人已足夠,因為他也絕對不會東走的。”
狐細一愣,想起來之前其冉軒來找自己,在自己的帳中明確要求赤狐部要公開支持其冉軒,作為補償,則是用狼圖部落一半的馬匹牛羊來換,他當時還疑惑為什麽這個信任右軍統製為何如此焦急,現在才明白過來烏丸早已暗中計劃推翻其冉軒的統製位置,再晚一步,可能這個大胖子就要得逞,皆時再想挽回,就不再是狼圖部落的資源,而是燕國的資源了。
可是,他為什麽篤定狼圖部落一定會往西走?去尋求趙國的幫助嗎?狐細可是知道,趙雍“胡服騎射”軍策已初見成效,趙軍在代郡雇傭匈奴人已不是什麽秘密。可是,縱然趙軍學習匈奴騎術射箭,但終究還是中原軍部。
中原諸國,早在很久以前,就有過“尊王攘夷”這樣的活動,到了現在,對於異族的看法仍然根深蒂固,雙方根本是沒有接納融合的可能的。
狐細想著,摸了摸發涼的脖子,轉頭看向其冉軒,卻發現他竟然不見了!
這麽高的谷頂,他又能去哪裡?狐細鼻尖滲出冷汗,四周走走,卻發現其冉軒確實不在谷頂,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快步走向崖邊,低頭看去,穿著大氅的其冉軒正如壁虎一般貼附崖壁,正快速的攀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