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朔州皇宮,走在烈日下的梁洛仁卻感到徹骨的冰寒!心下哀歎:這梁家是否走的下去。
梁家作為朔方豪族,家族譜上可追溯到漢武帝時期。漢武帝以罪犯流民充軍朔方,將朔方發展為抵禦草原民族的第一戰線。
梁家的先祖就是在那個時候來到朔方立足的,那個時候的梁家先祖還是一個犯了重罪的囚犯。慢慢的發展,梁家頂著艱難一步步的在朔方發展起來。經過足足七八百年的時間,梁家成為了朔方第一豪門,左右著朔方的政局。成為地方上舉足輕重的存在。
隋末動亂確實是一個將家族發展壯大的天賜良機,但是機遇往往伴隨著巨大的風險。當初他們讓梁師都布下的美好前景所迷惑,現在看來是異想天開。梁師都壓根沒有半點帝王之才以及帝王的胸襟。梁家的前景就如現在的天氣。隨時都可能面臨滅頂之災,尤其是現在的局面,萬一大唐縱兵襲來,豈非整個梁家都要給梁師都陪葬?
事態嚴重到這個地步,梁洛仁已經不得不考慮他們梁家的後路未來了。
剛才眾將為李正寶求情的時候,梁師都那一抹殺機及得色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梁洛仁。
其實梁師都又如何不知李正寶沒有謀反,他不過是借機發揮削了李正寶的權罷了,李正寶與梁洛仁是姻親關系,梁師都明裡是對付李正寶,實則是在向他梁洛仁磨刀。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唐軍破壞以來,梁師都便借機剪除梁洛仁提拔上來的有才之士,任用自己的親信,甚至在背地裡以不光彩的手段,蠶食著他的權力。
都到了這個內憂外患的地步,梁師都猶自玩這一手,梁洛仁心寒至極,李正寶過後,下一個是辛獠兒、趙飛揚、牛童……亦或是自己呢?
他的職位是大將軍,欽點了五十名親衛,打算出朔方出使突厥。這剛出宮門,便見一員騎兵飛馳進宮!
梁洛仁心頭一緊,大生不妙之感!想了想,便重新入宮,等他走進大殿,梁師都已經心急火燎道:“大將軍回來正好,唐軍在邊境集結,說是練兵。可莫名其妙的練什麽兵,你說是不是要打我們來了?”
梁洛仁神色也是劇變,失聲道:“現在頡利汗王現在與突利對峙,難道他們想要趁著這個時候來襲?奪取朔方?”
“有可能!”梁師都駭然叫道:“快,快派人通知頡利汗王,就說唐軍大舉來襲,讓他火速支援。還有,將所有的兵都調到朔方城來,速度封死四門,堅固城防,準備死守朔方城……無論如何也要死守下來,不能讓唐軍功克了。”
“陛下,臣這就去草原請頡利汗王出兵救援。”梁洛仁慌忙領命。
梁師都叫道:“哎呀,都什麽時候了,隨便派一人去便是。這時候,朔方哪裡少得了大將軍!”
這就是大梁國皇帝梁師都的風格,需要梁洛仁的時候,讓他為自己賣命,不需要的時候,竭盡全力的剝奪他的權力。
“喏!”梁洛仁苦笑著應聲而出!
他們又是調兵又是遣將,將朔方守的如鐵通一樣,完全不顧周邊城鎮百姓,便如烏龜一般的縮著,沒有了軍隊的鎮壓,城外的朔方百姓毫不留戀的拖家帶口,投奔大唐。
而羅通就在梁師都他們縮著的時候,從容不迫的通過了無人堅守的朔方大地,踏入了突厥的領地。
突厥各部的資料,早已從李靖手中獲得,羅通這一次進兵並非肓目奔走,而是有目的有針對性的選擇的偷襲的敵人,
這首次出擊,自然要選擇一個有份量的敵手。 於是突厥多倫多部落便成了此行的首選目標,多倫多凶狠暴戾,早年時常襲擊朔方一線,令隋唐兩朝的邊境不得安寧。
多倫多作戰驍勇,對頡利可汗忠心耿耿,深得頡利的重視與信賴,多倫多依仗頡利的信任,通過戰爭不斷吞並小部落,短短十幾年的時間裡,把一個中小勢力團體發展成了當之無愧的大部落,一躍成為突厥勢力最大的二十部族之一。
多倫多部落人口十五萬,由於草原民族人人善戰,這十五萬人,能戰者少說也有十二萬之數。而羅通這邊陌刀軍三千人、親衛三百,配合秦懷玉、程處亮、李業嗣的親兵,總兵力還不到四千,若是正面作戰,還多倫部落塞牙縫。
困難,並不表示不能為之;固然在兵力上存在巨大差距,但在其他方面,唐軍卻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優勢一、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突厥安逸了幾十年,早已失去了憂患意識。像多倫這樣有頡利可汗為靠山的強大部落,他不主動攻擊別人已經是阿彌陀佛了,別人又哪有膽量去惹這樣一個龐然大物?這種自大慣了的大部落,從來是不設防的!
優勢二、多倫爾漠雖已成年,卻是戰場菜鳥,沒有經歷過實戰的洗禮,應變突發事件的能力等同於無
有這兩個足以致敵於死地的優勢,若還不為之,那麽,羅通這個三軍主帥也白當了。
羅通雖懷有必勝之心,但也知道以弱勝強的前提條件是知己知彼,下達休整的命令後,便與李業嗣領著寥寥數騎前往四十多裡外的倫多部落勘察。
黃昏之前,羅通等人便到了倫多部落旁的一座小山之巔,在一處山崖旁居高臨下的縱目四顧。
在晚霞的照耀下,四周山勢延綿伸展,岩色赤如朱砂,奇峰處處,在晨霧下蒼茫虛莽,景色變幻無定,極盡幽奇。不遠處,是多倫連綿十余裡的棲息地。
站在絕壁上凝神眺望,羅通將倫多部落大致的分布圖雕刻在腦海中,他們的帳篷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儼然是八卦之局,可看出這布營之人,他胸中韜略確實非凡。
李業嗣不由讚道:“想不到突厥人在軍營布局上也有如此的造詣,了不得啊……”
羅通也發現了一絲異樣:“這布局處處都充滿了中原人的緊湊,應該不是出自突厥人之手,一定是另有高人,這種布局將關鍵人物置於中心,可以以洪荒巨獸之勢吞噬掉入侵之敵,一動而全身發,很了不起。但是華而不實,純粹是嚇唬人的玩意兒。”
李業嗣詫異道:“何以見得”
羅通道:“布陣者沒有從實際、實情出發,守營之人要是中原軍隊,可以發揮陣法的威力,可突厥人麽?嘿嘿……”
李業嗣思索了一會兒,亢奮道:“突厥善攻不善守、注重個人武力,他們自由散漫,一動而百動,讓他們按著既定的方式作戰,簡直是癡心妄想。這八卦陣看似充滿了奧義,可一旦受到偷襲,這些固有的營帳必將成為他們作戰的最大障礙。”
羅通笑道:“這便是我們破陣的關鍵。”
便在此時,一陣嘹亮的號角之聲,直衝雲霄,在這遼闊無際的草原上聽來,更是雄壯悲涼,令人熱血沸騰!
李業嗣道:“這是放牧的號角”
羅通點頭不語,來這之前他也做了大量的工作,對於突厥人的號令也頗有一番研究。
兩人極目望去,只見遠山已自淺藍染成了深碧,薄霧漸落,頂上天空灰暗——已是黃昏。
西方的天畔--草原的盡頭,卻染著長長一抹朱霞,夕陽返照的余光,穿雲而出,流露金黃,蒼蒼茫茫地籠罩著這一片蒼蒼茫茫的遼闊草原。
草原上突地遠遠傳來各種蒼涼的聲浪,四面八方,自遠而近,有如戰場上萬鼓齊鳴,動人心弦。
隨著這蒼涼奇異的聲音,四面八方,波浪般卷來了一重重黑影--這便是歸牧時草原的群獸。
只見數十萬隻牛羊、匹馬,以排山倒海般合圍而來。
千余匹駿馬,領導先行,馬上人直立馬背,呼嘯而來。
馬群的奔馳,整齊迅快,一色深黃,昂激奔放,一瀉千裡,有如長江大河之水,自天邊倒瀉而下。
牛群的奔馳雖較散漫弛緩,但進程間不斷格鬥,黑色的牛毛奔竄橫逸,看來亦是驚心動魄。
白色的羊群,卻在溫柔而迅急地起伏波動著,在黑塵黃浪中看來,另見一種別致的情調。
黃馬、黑牛、白羊......馬嘶、牛嘯、羊鳴......混合成一種蒼涼悲壯的音樂,宛如十萬大軍挺進。
李業嗣隻覺熱血奔騰,不能自己,大有仰天長嘯的念頭。
而羅通則看著八卦陣中心的中軍大帳,默默的記著通往其中的路徑,以及牲口回歸的地方。
李業嗣想不通什麽,索性看著這壯麗的奇景,心曠神怡。待他回過神來,卻看見羅通用刀在一塊平整的岩石上刻畫著。他湊近一看,卻是縮小版本的多倫多部落的“八卦陣”。
李業嗣頗為期待的問道:“有破敵的辦法了?”
羅通笑著點頭:“破這八卦陣,其實一點都不難!”
“啊?”李業嗣震驚了。
羅通笑道:“要我說,破這倫多部落真的一點都不難,隻我一人足矣。但要取得最大的戰果得需要好生謀劃謀劃了。”
李業嗣道:“別賣關子了,你!”
“農耕民族有固定的居所,錢財要麽放在家裡,要麽購置土地與房產,可遊牧民族也農耕民族不一樣, 他們過著遊牧的生活,居無定所,也意味著他們沒有固定的財產,而他們的財產的消耗方式有兩種,一是用在身上穿戴,一是用來購置牲口,牲口的多少向來是衡量一個人富有與否的標準,因此,他們將牲口珍若性命,誰要是搶了他們一頭牛,一隻羊,都有可能會拔刀相向,也因此,他們往往把牲口放在最安全的地方,那麽,什麽地方最安全呢?對於一個人來說是家裡,對於一個部落來說,則是部落中間。你看……”羅通指著還在源源不斷進入八卦陣中出來的牲口道:“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業嗣雙眼一亮道:“以牲口衝陣是嗎?”
羅通點頭道:“牲口太過擁擠,聚散十分緩慢!但若是到了晚上,但若有火就不一樣了。火是牲畜的天敵,一般來說,圈養牲口的地方又是乾草,又是乾糞什麽的,這火一點起來,誰也別想將之熄滅,這一把大火下來,數十萬牲口就如潮水一樣四下狂奔。自然災害面前,又豈是人力所能挽回?我打算率領一支精銳之士混進去放火。”
李業嗣皺眉道:“牲口一旦著火,是不分敵我的,大火一起,又如何保證自己的安全呢?”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大火一起,只要我們呆在牲口圈裡,就絲毫無事。這個你就盡管放心好了。”
李業嗣笑道:“萬馬奔騰的場面,真是令人期待啊!幾十萬隻牲口,對付十多萬個沉睡的人類毫無壓力,明晚過後,多倫部落永世除名。”
“夜長夢多!破敵就在今晚。我們回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