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薑杏兒這一席話,說明事情大有轉機,這讓蘇秦他們三個暗暗竊喜,跟著這位采桑女子的腳步,張儀一路上悄悄捅了捅蘇秦,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蘇秦知道張儀笑容裡的意思,張儀以為這個女孩子看中了自己,所以才肯為他們出頭,他也不做任何解釋,嘴角隻淡淡笑笑,張儀立刻瞪圓了眼睛,一副果然被我說中的表情,讓蘇秦心裡暗暗偷樂。
離開市集,來到居民區,發現不少人家都有小院,院子裡種著桃李等果樹,青色的果子出牆而來,惹得張儀三人口水直流,薑杏兒被這一幕看得莞爾一笑。
沿著青石板路左拐右拐,最後在村子最東邊一處宅院門口停了下來。
這座宅院外觀和其他民宅相仿,只是面積明顯比他們大了不少,一路看到都是一堂二室的一進小院,而這家至少有三進,且都是結實的磚瓦房,看上去很新。
蘇秦抬頭就看見嫋嫋的炊煙從裡院一處庭院升起來,看來這位薑杏兒家果然是吃得起中飯的大戶人家。
不過看薑杏兒的穿著是尋常的平民服飾,而且一樣要親自動手采桑,倒是讓蘇秦大為佩服,久聞齊國商人善於勤儉持家,今天讓自己漲見識了。
……
蘇秦三人跟著薑杏兒走進小院,果然是三進,第一進左側是染布曬布的作坊,右側是一排馬廄,旁邊地上有兩輛卸下的馬車,蘇秦眼睛一亮,發現馬廄裡有幾匹馬很是高俊,讓他忍不住手癢。
染坊內有五六個學徒雜役清一色褐衣,在裡面哼哧哼哧的乾活,有的抬眼看見張儀又回來了,不禁露出吃驚的表情。
第二進是蠶房,這裡十分安靜,蘇秦他們只聽到一陣陣幼蠶咀嚼嗓葉的聲音,薑杏兒擺手讓他們三個在小院稍後片刻,自己拎著竹籠要去屋裡換桑葉。
沒想到蘇秦快步跟了過去,她笑笑,沒有多說什麽,看來這個書呆子一定是沒有見過蠶寶寶呢。
進了蠶房,光線頗為陰暗,木架上放滿了一疊疊直徑約為一米的圓形竹篾,蘇秦暗暗數了數,竟然有三四百個之多。
探頭望去,數以萬計的青白色小蠶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蘇秦即使沒有密集恐懼症,也深飛快地把頭縮了回去。
“膽小鬼。”薑杏兒輕笑一聲。
……
第三進是主人一家的住房,作為外人,蘇秦等人很自然地停在院門口。
薑杏兒回頭招招手,“三位士子,不必多禮,扭扭捏捏的反而令人見笑。”
蘇秦三人對視一眼,隻好恭敬不如從命,小心翼翼的走進院門。
這裡正面是一間大堂,左側是一排連體的廂房,右側就是庖房,一位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婦人正低頭加柴煮飯。
隱隱有肉香飄了過來,讓饑腸轆轆的蘇秦三人又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薑杏兒溫笑衝她喊一句,“二娘。”
那婦人冷漠地看向她,又看了看她身後的蘇秦三人,一言不發地板過臉,蹲在地上用鐵鉤去撥弄灶台裡的柴火。
薑杏兒不以為意,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徑直向大堂走去。
“那人是薑布商的小妾。”張儀在蘇秦耳邊飛快地低語。
哦,原來如此。
蘇秦了然地點點頭,同時又對薑杏兒的大度佩服了一分。
……
蘇秦三人在大堂外整整衣冠,然後臉上堆起一副恭敬的表情走進大堂。
大堂右側,
一位體態發福的中年人,正跪坐在案幾上低頭記帳。 這中年人嘴唇上有一副霸氣的八字胡,臉有些癡肥,但看上去一點都不傻,那雙低垂的眼睛時不時射出一縷精光,執筆的手穩如泰山,在竹簡上的一比一劃都透著一股子倔強和自信。
薑杏兒一臉肅容,在一旁靜候。
蘇秦微微歎口氣,這樣的人如果沒有殺手鐧的話,是很難對付的。
蘇秦三人趨步上前,一齊拱手行禮道,“晚生蘇秦張儀荊尚,拜見薑伯父。”
靜靜地等了幾秒。
中年人沒有任何回應,自顧自地翻看竹簡,手裡用一把算籌來回擺動著。
自打蘇秦三人見來,他根本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極為淡定地在竹簡上記著帳。完全視蘇秦他們為無物。
張儀一臉尷尬,荊尚則被羞辱得滿臉通紅,而蘇秦臉色不變。一看對方的無形的氣場,讓他早已在意料之中。
……
薑杏兒和蘇秦他們四人八雙眼睛,不說話,靜靜地守在一旁。
大堂內寂靜無聲。
在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之後,蘇秦他們口裡的薑伯父才慢慢將筆放下。
他對著天花板伸了個懶腰,接過薑杏兒遞過來的一碗加了蜂蜜的米漿,輕輕呷了一口之後,這才看向張儀開口問道:
“張士子,你就把錢湊齊了?”
張儀乾笑著尚未開口,薑杏兒搶先說道,“爹,這三位士子從雲夢山徒步而來,借馬是為了練習騎射,好學之心令女兒感動,所以請爹通融一二。”
“哦,杏兒幾時和他們認識?為父怎麽不知?”中年人吹了吹漿上的米渣。
“不曾認識,女兒今日才見他們。”
“哦,杏兒,莫非你看中他們中哪一位?所以才替他們說好話?”
“爹!女兒沒有!”
薑杏兒的臉頓時紅了,跺跺腳憤然道,“他們差多少錢,女兒補上。”
“你來補?你的錢難道不是為父的錢?”中年人冷笑,將茶碗重重放在案幾上,裡面的漿水濺了出來。
他眯眼看了看張儀三人,目光停留在蘇秦臉色,陰陽怪氣地問,
“這位士子何許人也?”
“在下蘇秦,乃是張儀的同門師弟,今日下山,特向薑伯父借馬,還望伯父能慷慨相助,我鬼谷門人感激不……”
中年人揮揮手,打斷了他的“不盡”,放下米漿,坐回案幾下,繼續核對自己的帳本,口裡哼出一聲:
“既然沒錢,呵呵,杏兒,送客!”
薑杏兒撇撇嘴,對父親做了一個我鄙視你的手勢,領著蘇秦三人走出大堂。
“對不住,杏兒無能,三位見笑了。”
薑杏兒垂著頭,一臉羞愧。
“姑娘已經盡力,我等感恩於心。”蘇秦三人拱手一齊道。
他們垂頭喪氣跟著薑杏兒往回走,這時蘇秦突然一咬牙,又重新邁步回走,
他今天絕不能空手而歸!
自己不是學了鬼谷先生的遊說之術嗎?何不學以致用?尤其那段有關“釣語”的文字,來日我要釣天下貪權的君王,今日且釣一個貪財的布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