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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香賦》第3章:深宮初遇
那人見我不動,移開了捂著我嘴巴的手,一個冰涼的物體抵在頸間,冷的讓人發抖,是匕首!冷風吹過,我終於清醒了些,“你何必如此緊張,我不過是個弱女子罷了,成不了什麽氣候,更何況――”我轉過身,直視他的眼睛:“以你的傷勢,恐怕還是該先自救比較妥當。”

他面上覆著鐵製面具,沒有任何花紋,沉重駭人,在月光的反射下,處處寒光。

一番話過去,他手上的匕首卻沒有絲毫松懈的樣子,反而更加緊貼,在我頸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我說過,不、要、動。”他的聲音也加重了警告的意味。

我暗叫不好,恐怕是自己的那番話激怒他了。

深吸一口氣,拿出袖中的百花釀,笑道:“你左臂上的劍傷雖深,卻也無毒,這百花釀由杏酒勾兌,擦拭傷口可以消腫,再用熱水清洗包扎,五天便可去了疼痛。”

他緩緩的放下匕首,墨黑的長衫袖口繡著銀白的圖騰,形狀怪異,似蛟似龍。“怎麽,你不怕?”

“如何不怕,隻是惶恐最是無用,現在天色黑沉,你若此時出宮時機最好,你帶著面具我也看不見你的容顏,這一點大可放心,從此,就兩不相欠了。”

我假裝鎮定的離開,卻被他突然拽了回來,修長的指狠狠地捏著我的下巴。我疼的蹙眉,但又不敢聲張,隻能暗歎自己流年不利。

“小小女子,倒是有趣。”他靠的很近,藥香漸濃。

“對於我這種小小女子來說,保命最是要緊,若是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若是您非要殺我,我只求您每年來這燒些紙錢祭奠。”

他一怔,突然輕輕的笑了兩聲,我很明顯感覺到氣氛變得緩和。

“你叫什麽?”他問道。

“小女子賤名恐汙尊耳,不值一提。”我淡淡的回答,手心的汗珠越聚越多,黏膩不堪。

他看了我一眼,拿走百花釀,迅速的消失在面前。

我微微松了一口氣,還好有驚無險,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一陣細細的刺痛感傳來。既然臉上的疤痕已經有那麽多了,又何懼多這一條?

回到臥房已經是深夜,我打了盆熱水,用絹布擦拭傷口,泛起的疼痛喚醒敏感的知覺,小時候,夫人用鞭時就是這種感覺,麻麻地疼,壓抑在心底,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的痛不要喊出來,沒有人會真的心疼你,他們沒有經歷過你所經歷的傷,所以隻有忍耐,待合適的時機一舉還擊。

“素錦,素錦,出事了!”慌張的敲門聲打斷了所有思緒。我打開房門,是一臉驚慌的小綠。

“美人她,美人她,快不行了……”

手中的絹布落地,我閉了會眼睛“我知道了,你去通知皇后娘娘跟各宮娘娘,這裡有我就夠了。”

走進寢房,紗幔層層,地上還堆積著帶血的帕子,柳舒心安靜的躺著,喃喃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過了一會,似乎知道是我來了,淒婉一笑:“素錦,我不甘心啊。”

“姐姐。”我握住她的手,時隔多年第一次這樣叫她,“今晚宮中有大變,你且安心。”

柳舒心安靜下來,又劇烈的咳嗽著,許久,才哆哆嗦嗦的從枕頭下拿出一個絹帕包好的物件交於我的手中。打開一看,是一株風乾的植物,酷似鴛鴦藤,花呈橘色,想來,這就是十香素蕊。

“姐姐對不住你……這是姐姐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她頓了頓,眼淚流了出來,“其實那場大火……是,是……”她說不下去了,哽咽著。

聽說,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我沒有表現出一絲憤怒,隻是輕輕拂了拂她的長發。仔細看她的容顏,如頹敗的花兒,緊縮的眉頭,松弛的肌膚,怎麽也不像傳聞中的花仙轉世,反而醜陋的讓人恐懼。一身藥味,酸澀難聞。天之驕子的九五之尊,又怎麽會再來臨幸她?

“姐姐,你可知道,你的身子為什麽一日不如一日了嗎?”我湊近她,笑道:“因為啊,我在藥裡添了些東西,能讓你早日升天做花仙呢。”

她的雙眼突然睜大,不知所措的望著我,突然噴出一口汙血,濺在我的衣服上。她用雙手卡住我的脖子,艱難的開口:“你是麗嬪的人?”

我輕輕一推,她就倒在床上,“素錦隻是素錦,一直都為自己效命。

說罷,含笑看她抽搐的身體慢慢不動,雙眼依舊睜大,看樣子,是死不瞑目吧。

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隻是最冷不過人心,比起我所遭受的,這還遠遠不夠。無論在哪裡,隻有狠下心,才能生存。

待醫官工人們來時,我守在柳舒心旁邊,滿臉淚痕,協助皇后打理后宮的德妃歎了口氣,隻說了一句,好生安葬。

如我所言,宮中大變,其一,麗嬪小產,終生不能受孕。其二,麗嬪身邊的執事丫頭暮含受帝臨幸。其三,柳美人病逝。

為柳舒心守靈三日後,我被調去煥顏閣服侍慕美人,宮中的新人一批又一批,而那些個不得寵的也隻能發霉的角落裡慢慢腐朽。

麗嬪因為失子之痛漸漸憔悴下去,太醫院也查不出究竟。我用十香素蕊碾成的粉末以藥服送,如果柳家人知道了,一定會罵我是瘋子。

十香素蕊的毒性極大,短短幾日我就感覺到氣短胸悶絞痛,隻是在柳家人中,估計也就隻有柳老爺子一個人知道,十香素蕊除了致命,還能重生肌骨,隻是要分不同的用法了。隻是這毒性終究是存在的,即便我用盡辦法盡力壓製,也隻是延長它的發作時間而已。

這個時間,可能是五年,可能是七年,最後的結局確是一定的――不得善終。

近日天晴,我收拾了衣物準備去煥顏閣報道,路過一個亭子,這八角亭本是沒什麽特別的,但裡面似乎是做了一個大有來頭的人,所謂大有來頭,隻是從他不急不徐的飲茶動作和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來判斷。

他穿了一身淺藍的錦緞長袍,腰間佩著一塊翡翠,從背影上看,骨骼清奇挺拔。

我挪了挪腳,思考著該不該過去請個安,以免他一個不爽用宮規處置了我。

當我下定決心還是偷偷溜走繞個遠道時,一個小侍衛懶散的擋住我的去路。

“我們爺請素錦姑娘過去。”然後用眼睛瞄了瞄亭子,亭子裡的人依舊雲淡風輕的在飲茶,絲毫不受周圍環境的影響,拿著瓷杯的手修長有力,略略白皙的膚色一看就知道是養尊處優的主。

我扯了扯嘴角,識趣的走了過去,雖然我不知道這位大人物怎麽知道我一個小宮女的姓名,但是淡然鎮定的原則銘記在心。

走到亭中,不敢抬頭,隻聞得茗香悠然。按照宮規行了禮,默然的站著,隻能看到自己鞋面上的圖樣。

“你可知,這是什麽茶?”他問道,語氣上揚,輕快明朗。

我這才抬頭審視他,入眼的便是如指上白玉一般溫暖清逸的容顏,清亮的墨色雙瞳隨唇角漾起淡淡笑意,墨發輕綰。明明就是公子溫如玉,但周身的薄涼氣息卻充滿了銳利的戾氣。

良久,我接過他手中的瓷杯,清洌的茶味彌漫開來。

“是仙居碧綠。”我放下杯子,想著該如何稱呼他:“公子,奴婢說的可對?”

他並不回答,緩緩開口:“聽麗嬪說,你精通茶道,擅舞?”

我心下一驚,聽他說到麗嬪,我大約能估摸到此人的身份,柳舒心曾經提起過,麗嬪是宣親王的義妹,去年經宣親王引薦入宮,他這樣不避諱后宮嬪妃隨意出入,一定是皇親國戚了。“回王爺的話,奴婢不過是略懂一二。”

他似乎並不吃驚我隻找他的身份,而是自顧自的接下話茬:“素錦姑娘可否賣本王一個面子,幫本王一個小忙。”

明明是疑問的語氣,他卻說的極為肯定,不容人拒絕。更重要的是,他是主子我是奴婢,我根本就沒有推脫的機會。“王爺說笑了,奴婢自然是盡心盡力。”

他清亮的眸子又盛滿了漠然的笑意,似乎是稀薄雲層中的最後一縷光,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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