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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龍佳婿》第632章 保媒拉纖,醉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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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宋舉人端著那個黃楊木條盤進來,殷勤客氣地給張壽送上一碗甜湯,隨即甚至還不忘塞了一碗給自己時,鄧小呆就一直都維持著這個打量人的姿態,直到覺得手燙,他方才驚呼了一聲,隨即趕忙把手中那揣了許久的小碗擱在旁邊的高幾上,使勁用燙紅的手指摸著耳朵。

 “燙著了?哎呀,還能忍麽?能忍就吹吹,不能忍就去拿雪水凉一涼?”宋舉人聽到動靜立刻竄了過來,非常自來熟地說,“聽說小哥你也是張學士的學生?年紀輕輕就在外頭跟著王總憲建功立業?哎呀,真是少年楷模,不像我這沒出息的就喜歡近庖廚……”

 沒等宋舉人把鄧小呆給纏暈,吃了一口所謂芋圓甜湯的張壽就不得不放下了杓子:“宋兄,你放過鄧小呆吧。想當初剛見你的時候,你還是阿六口中那個笨笨的家夥,現在怎麽突然就變成了纏死人不賠命?”

 “一回生兩回熟,我這個人就這性子,陌生人面前老實,熟人面前不免就有些得寸進尺。”宋舉人仿佛壓根沒意識到,得寸進尺四個字不是什麽好詞。他回到張壽面前,傻笑著做了個揖,這才滿臉懇求地說,“難得遇到一個好姑娘肯理解我,難得遇到個講道理的嶽父……”

 張壽終於聽不下去了。你這都還沒提親呢,嶽父竟然就已經提前叫起來了!想當初我直接住在未來嶽父家裡,嶽祖母把我當孫女婿的時候,我也沒你這麽厚臉皮!

 他沒好氣地輕輕敲了敲扶手,製止了這個越熟就越沒個講究的家夥,沉著臉說道:“好了,不就是擔心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嗎?你叔父不在,我另外找個合適的人替你登門保媒,渭南伯你覺得怎麽樣?”

 張壽之前推辭時,理由是宋家有長輩在京城,他這個同輩且年紀更小的不適合擔此重任,所以宋舉人也是病急亂投醫,今天逮著宋推官就請求人幫忙。可張壽現在提出了這麽一個人選,他喜出望外地連連點頭,隨即又試探道:“是不是兩個人登門更好?比如趙國公……”

 “要想讓趙國公去?”見宋舉人把腦袋點得如同搗蒜似的,他就笑呵呵地說,“那當然可以,你自己去說就行了。”

 開玩笑,他的未來嶽父大人趙國公朱涇,那和長子朱廷芳那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威嚴雄肅之人,他尚且沒事絕不去找這兩位,宋舉人竟然還異想天開想找人去幫忙提親?

 見宋舉人立刻就蔫了,張壽心念一動,卻又笑道:“不過兩個人去也確實更鄭重,畢竟江都王乃是宗室,聽說來日還會掌管宗正司。這樣吧,我陪你去一趟襄陽伯府,一來看看能不能請動這位勳貴,二來也順便探望一下我那學生張無忌。”

 說到這裡,他沒去看喜不自勝的宋舉人,而是衝著鄧小呆點了點頭:“小呆,你也一起,你這次不就是從宣府回來的嗎?也應該見過楚國公吧?”

 鄧小呆這才如夢初醒。他隻當是張壽借著宋舉人這件事,要去見見楚國公的三弟襄陽伯,探聽一下某些情況,心中感激的同時,卻又覺得有些利用了宋舉人那一腔熱切。

 可眼看人高興成什麽似的,卻又過來殷勤問他芋圓味道如何,是否可口,他方才趕緊壓下了那亂七八糟的心思,慌忙拿起碗品嘗了起來。

 本來他是打算哪怕不怎麽樣也說好,可隻嘗了一口,他就覺得那芋圓軟糯彈牙,而湯底更是濃稠,一顆顆紅豆也不知道是怎麽煮的,又沙又甜,即便是他平時不太愛吃甜的,竟然也忍不住風卷殘雲地開吃,直到見著碗底,他方才驚醒了過來。

 結果他一抬頭,看到的就是宋舉人那張燦爛的笑臉:“如何,是否可口?有什麽缺點?你盡管提,不用顧忌我的顏面!有道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只要知道缺點,我才好改進!張學士平日對我的評語太簡略了,往往就是好或者不好,老讓我琢磨,小哥你可千萬別學他!”

 鄧小呆從前第一次進京看舅舅的時候,見過那些進學的秀才來拜見主持府試的府衙屬官,那會兒就只見人對上官客客氣氣,出了府衙就高談闊論,根本不看他這樣的尋常鄉民少年半眼,於是他就一直覺得,有功名的讀書人都是這般高傲絕倫的性情。

 可此時此刻,他隻覺得宋舉人顛覆了自己對讀書人的固有印象,但也自然而然覺著人很親切,不知不覺就想幫一幫對方。

 於是,面對那死纏爛打,鄧小呆搜腸刮肚地給人想著該具體如何改進……張壽乾脆也不打攪他們,悄然起身出門。果然,剛剛出門去“救”宋推官的阿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正靠在廊柱下,可他才抬腳跨出門檻,人就把目光投了過來。

 “宋推官去見鄒明他們了。”阿六給出了一個很簡約的回答,絕口不提自己剛剛直接拉了宋推官就走,差點在家裡上演了一場飛簷走壁。

 而發現張壽並不追究事情經過,他才問道:“少爺要出門的話,我去讓他們備馬備車?”

 張壽點了點頭,少不得又補充道:“你去對娘說一聲,備三份禮。一會先去襄陽伯府,再去渭南伯府,最後去秦國公府。張琛那家夥既然挨了打,我總得弄清楚到底怎麽回事。還有襄陽伯家的那個大塊頭張無忌,那天他險些帶人敲了登聞鼓,我也要去慰問慰問。”

 阿六非常理解地點了點頭,等去見吳氏的時候,眼看吳氏在身邊某位媽媽的幫助下非常嫻熟地列出了禮物清單,他就順便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在秦國公府和襄陽伯府那兩份禮中,再加入了兩瓶秘製傷藥。

 那是他平常和家裡這些小的們對練,或者說單方面操練人之後,給他們醫治各種跌打損傷以及淤青用的,對於各種責打之後的傷勢也同樣管用。畢竟,這玩意是花七出品,他從早年自己用,到後來給別人用,一次一次親身或親眼體驗下來,深知效果非凡。

 果然,當阿六帶著鄧小呆,隨同張壽和宋舉人來到襄陽伯府之後,襄陽伯張瓊倒是爽快地接見,但直截了當的開場白,就完全印證了他的先見之明。

 “張無忌那個臭小子,好的不學學人家去鬧事,還居然要敲登聞鼓,要不是正好被四皇子攔了一攔,他這簡直就要闖大禍!我親自打了他一頓家法,結果他這大塊頭不經打,現在還不能下床!”

 張壽頓時無語。他能說什麽?別說這年頭的家長簡單粗暴了,再過個五六七百年,家長如果真的要管教熊孩子,還不是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打打打?

 然而,張大塊頭雖說看似紈絝,卻還是個挺知恩圖報的人,張壽想到上一次分堂試,自己趕到及時,好歹沒讓這小子被盛怒之下的襄陽伯張瓊給打死,這一次人挨打,那也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他就先替宋舉人把來意說了,隨即就起身要求去探望那個曾經的學生。

 因為近來大事小事不斷,而柳楓的事情一出,永平公主和朱瑩,海陵縣主和宋舉人的這點事,那竟是沒有被往常最多嘴多舌的人給傳出去——或者說雖然傳了,散布范圍還相當有限,所以,正震驚於宋舉人竟然能打動海陵縣主的襄陽伯張瓊,甚至沒注意到張壽的請求。

 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哪怕張壽衝著鄧小呆使了個眼色,隨即帶著阿六施施然出了門去探望張大塊頭,他也沒顧得上,反正他兒子多,也不在乎這一個。

 可是,兒子多,娶媳婦花費就大,門當戶對的婚事更是難找,這也成了他一個心病,當下少不得就盯著福從天降的宋舉人細細詢問了起來,打算好好取取經。

 這下子,宋舉人就品嘗到了平日自己死纏爛打別人的滋味——因為張瓊那赫然是盤根究底,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就差沒逼問他,江都王憑什麽會看中他這麽個女婿了。

 一旁的鄧小呆看得想笑卻又不敢,而宋舉人徒勞地四下找人當擋箭牌,發現只有鄧小呆在,而張壽和阿六全都不在,他頓時有些絕望了。他好容易才想到路上時張壽無意間說漏嘴提過的一茬,慌忙竄起身,把鄧小呆拉了過來,隨即就對著襄陽伯張瓊討好地笑了笑。

 “伯爺,這是是張學士的學生鄧艾,之前他跟著王總憲去了宣府和大同的,聽說還見過楚國公,您不想聽聽楚國公在宣府現況如何嗎?”

 張瓊簡直被宋舉人這強行打岔給氣樂了,然而,長兄一直在宣府未歸,他也不是不關心,再加上宋舉人拉過來的少年說是張壽的學生,又是跟著王大頭一塊去宣府的,他自然也就順口問了兩句。

 這原本只是很平常的探問,但鄧小呆猶豫了一下,最終輕聲說道:“楚國公和我家王總憲,除卻公事之外沒什麽往來,具體如何,我也不大清楚。”

 如果是別人,張瓊一定會惱怒地認為這是敷衍和搪塞,然而鄧小呆這麽說,他卻不由得打了個激靈,暗想難不成大哥和王大頭竟然有齟齬?然而鄧小呆除了透露這一句,別的半個字不肯多說,只是在那憨笑,他實在沒辦法,也只能拿宋舉人出氣。

 到最後,保媒拉纖的事他是答應下來了,卻也敲詐了宋舉人一堆承諾——這位擅長庖廚的奇葩舉人也沒什麽別的拿得出手的東西,唯有那手作甜品他品嘗過,確實滋味獨特。

 可眼看他和兩人東拉西扯老半天,帶著阿六去看自家那大塊頭的張壽卻遲遲不見出來,他頓時納悶了。等叫來小廝一問,得知張壽竟然就在人房裡沒出來,他轉念一想,生怕那個蠢兒子在外人面前抱怨他這個爹,他乾脆起身拔腿就走。

 要是別人登門拜訪,這會兒自然老老實實呆著,可宋舉人是什麽人?見張瓊要走,他竟是一拉鄧小呆,直接大搖大擺地跟在了人身後!

 那赫然是一點都不見外!

 然而,張瓊卻也顧不得背後竟然有兩個跟屁蟲,一路走得飛快,當他來到張無忌那並不算寬敞的小院外頭時,就只聽裡頭傳來了哎喲哎喲的呻吟。猜測是自家那個大塊頭兒子在張壽面前裝腔作勢叫苦不迭,他登時心頭火起,恨不得踹門進去再狠狠打人一頓。

 氣衝衝的他剛準備這麽辦,可等疾步來到門口,他又聽到裡頭傳來了一個呵斥聲:“看你塊頭大,這點疼都受不了!忍著,少爺那些伴當比你還小,上藥也不會哼哼!”

 阿六壓根沒去想,家裡那些小家夥之所以上藥時不叫痛,那絕對不是因為不痛,而是因為敢於呼痛的家夥,回頭在對練的時候,那一個個都很慘。此時此刻,他瞅了一眼張大塊頭那慘不忍睹的臀腿,順手抄起旁邊的一塊手絹往人嘴裡一塞,手上動作就更粗放了起來。

 事實證明,他雖然看似沒個輕重,但上藥卻迅速得無以複加,當最終把人衣裳放下,被子蓋好,而後順手抽出那塊堵嘴的手絹的時候,疼出一頭冷汗的張大塊頭隻覺得之前猶如火燒火燎一般的臀腿一股清涼感如風一般拂過,到了嘴邊的怨言立刻就改成了感激。

 當然,那感激只是衝著張壽的:“老師,多謝你來看我,我這學生真是沒用,我當初就是想在棋盤街大鬧一場,讓那些家夥看看國子監那幫子學官虛偽無恥的嘴臉,沒想到……”

 “好了, 別沒想到了,要不是四皇子攔你,你登聞鼓一敲,讓你爹怎麽辦?”

 坐在床邊張壽打斷了張大塊頭的傾訴,隨即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才語重心長地說:“凡事想一想後果,不要只顧自己恣意。尤其是大家子弟,背後都有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別覺得你爹對你太嚴,要知道,秦國公一貫不管兒子的,這次張琛也挨了打。”

 張琛那是紈絝子弟中的小霸王,無論出身還是脾氣,張大塊頭都望塵莫及,所以聽到張琛竟然也挨打了,他登時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下子覺得心理舒坦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而想到剛剛聽張大塊頭說家中下人看菜下碟,趁機作踐,連上藥都敷衍,簡直是盼著他死,張壽就笑著說道:“但總而言之,這次你做事衝動,畢竟是有我的緣故。令尊那兒,我會對他賠罪,這傷藥是阿六特製的,別說外傷,傷筋動骨也有奇效,一會再留給你一瓶。”

 “下人慢待你,你就只會生悶氣?直接說出來,難道你爹還會看重一個下人更勝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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