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無情，從來也不會因為誰而停下自己的腳步。

轉眼間三年時間一晃而過。

三年，對於厚重的史冊來說，是多麽一個渺小的數字，可對於現實來說，足以變換了天地。

暘武歷二十七年，初春。

暘武帝繼位已二十七年，本應中興的大周，因為靈氣複蘇的到來，又陷入了一片前途未卜的境界，誰也看不到它的未來。

是寂滅，還是輝煌?

雍州，盛京。

作為整個天下的政治文化中心，這裡的消息可以說是最靈通的。

天底下不管那兒發生了大事，都會傳到這兒來。

要是什麽事傳不到這兒，那一定不算什麽大事，否則哪能連盛京人都不知道啊。

這就是盛京的驕傲。

靈氣複蘇更多的是對武者，對上層階級進行了改變。

對於底層人民來說，他們很難有太大的改變。

底層的他們仍是底層，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已經落後了起跑線，即便是在靈氣複蘇的大時代中，鯉魚躍龍門的又有幾人?

對於他們來說，就算是機緣擺在面前，可認識的人有多少，能得到的又才多少?

不過不管怎樣，日子還是得過，八卦還是得聊。

盛京城西，這裡是商業區，酒樓商閣遍地都是，酒館小攤也隨處可見，這裡有天南地北的商人，也有天南地北的消息。

如意酒坊，是城西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館。

賣的是十幾年都沒漲過價，三文錢一大碗的高粱米酒。

酒水渾濁不堪，還經常摻水，不過再配上一疊香噴噴的花生米，仍是一份對於不少人來說的佳肴。

所以這裡的生意一直不錯，腳夫、勞力，甚至一些做些小本買賣的商人都愛在這兒點上一份酒水，配上花生米和小鹹菜，過上難得的休閑時刻。

臨近晌午。

以往生意雖然還不錯，但從來沒紅火過的如意酒坊竟開始爆滿了。

相熟的酒客坐滿了不大的酒坊，眼神期待地看著酒坊門口。

為了酒坊生意更上一層樓，酒坊老板想出了一個妙招，他請來了一位說書人。

盡管只是個三流的說書人，他口中的故事傳記也都是從那些大酒樓的說書人口中盜來的。

所以時限性總是要晚個三五天，不過對於這些聽故事，看個熱鬧的人來說，只要內容夠勁爆就好，他們哪管晚不晚的，反正跟他們有扯不上關系。

在萬眾翹首以待下，八字胡，手持白折扇，架勢擺得十足的說書人終於姍姍來遲。

他的到來點燃了現場的氣氛。

“老周，今兒個你可得好好跟我們說說，上次那個女俠夜探寡婦村可才說了一半呢。”

“別聽這大牛瞎說，老周，我就愛聽你說的那個江湖名人，上次闖黑風嶺的郭大俠最後怎麽樣了?”

“老子就愛聽美人，怎麽了！?”

“……”

你說一句，我說一句。

整個酒坊就顯得亂糟糟的了。

說書人老周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也只有這裡，才把他當個人物捧著，甚至為了他口中的故事先後順序爭得唾沫橫飛。

這也是他接受如意酒坊老板的邀請，願意來這裡說書的重要原因之一。

要擱在那些大酒樓，他的腦袋瓜子想禿了皮，也不能讓那些大豪客滿意，最後遇到性子急，不愛聽的，還得挨一頓揍。

老周矜持地笑了笑，走上專門為他備好的桌案，一拍驚堂木，整個酒館就安靜了下來。

“諸位，今日啊，我不講別的，專門為大家講講江湖武林，講講那天機閣的天地人三榜！”

可大家卻是一臉懵，這個寡婦、女俠他們愛看，強盜、大俠，他們愛聽，可這個天地人三榜，它是個什麽東西?

老周很滿意大家的表情。

現在的他們越無知，接下來，他要說的就越震撼。

這可是他混跡盛京說書人圈子，好不容易拿到的大料，又經過他的整理和添油加醋，一說出去，那必定是石破天驚。

一想到以後萬人空巷，全都來聽他說書，老周陷入了美好的幻想當中。

“老周，你別呆著，倒是快說啊！”

有人叫醒了老周的美夢。

老周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責怪地看了叫他名字的那人，難道還不允許自己想想嗎?

實際上他也知道，這些消息早就在上面傳爛了，否則也不會被他知道，他想要爆火起來，可沒那麽簡單。

“眾所皆知，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世人都想爭那天下第一。就是咱們的皇帝陛下也是一位強大的武者，可他算得上第一嗎?

這世上真正有第一嗎?

沒有！誰也不服誰，天底下有無數個第一，可自從三個月前，天機閣橫空出世，這天下第一便有人坐下了！”

“老周，這天機閣又是什麽東西啊?”

說書人老周很滿意這個捧哏，解釋道:

“天機閣是江湖上新出的一個情報組織，據說人員遍布大江南北，就是咱們當中，說不定也有他們的人。

而他們啊，就為這天下所有有名有姓的武者排了一次名，又分為天地人三榜。

這人榜啊，都是氣海境的武者……”

“你們知道氣海境嗎?”

眾人齊齊搖頭。

說書人老周微微一笑，“上次我跟大家說的那個闖黑風嶺的郭靜安，郭大俠，大家還記得吧。”

“記得記得，郭大俠是最仁義不過的武者了，他單槍匹馬，一人殺進黑風嶺，要挑戰那黑風嶺十八位當家的，要從黑風嶺三千匪盜手中救出小漁村一村一百二十四戶人家。

對了，最後那郭大俠把人救出來了嗎?”

老周點了點頭。

“這人自然是救出來了，郭大俠以一敵多，連勝十八場，最後更是闖進三千匪軍中直取大當家的人頭，震懾眾匪，成功從他們手中把小漁村給救了下來。”

“而這郭大俠啊，便排在人榜四十八。他就是一位氣海境的武者。”

“啊！?”

眾人驚呼起來，這郭大俠的故事也是老周跟他們說的，在老周口中，這郭大俠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萬軍踏過，也無所畏懼。

可連他竟然也隻排在第四十八位。

這有了比較之後，眾人對著神秘的人榜就更加感興趣了。

“老周，你在開什麽玩笑?郭大俠何等人物，竟才排到四十八位，這個狗屁人榜，不聽也罷！”

有人憤憤起身。

這人啊，有時候就是這樣奇怪，即便他們從來沒見過什麽郭大俠，可他們這些日子一直聽說書人老周講郭大俠，仿佛那個郭大俠就真的是仁義無雙的大俠客。

現在一聽自己的偶像竟然才排四十八位，這哪能忍，可他又不敢得罪老周，隻好走人了。

說書人老周見怪不怪，這些年再刁鑽古怪的顧客都見過，這個並不算什麽。

同時他心中嗤笑一聲，這個郭靜安也就隻敢找找那些境界不高的小山匪，小門派的麻煩，那些大門派的傳人他是一個都不敢招惹。

能排到四十八位還是靠著名聲加成呢。

走了的人沒人在意，反而正好空出一個位置。

他們對這什麽人榜可是很感興趣，這郭大俠才排到四十八位，那排在他前面的又該有多厲害。

這還是人榜，那前面的地榜，天榜，不得上天了！

很快就有人擠了上來，佔了走的人的位置，同時讓酒坊老板上了一大碗酒還有幾樣小菜。

這是酒坊的規矩，想要坐在前面聽老周說書，這消費起碼不能低了下去，免費聽書，老板可不樂意。

只聽到老周繼續說道:

“人榜一百零八位，全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高手。咱們這盛京啊，就有一位，排在人榜前列，而且大家也都熟悉。

大家可知道是誰?”

“老周，你就這臭毛病就不能改改！老板，來一壇十年花雕，記我帳上！”

有人認出來這是他們酒坊小有名氣的商人，雖然隻做些小本生意，但賺得不少，在他們這群人中，也屬出手闊綽的了。

“老劉大氣！花雕已經上了，老周還不快點！”

有人嚷嚷道。

酒坊老板笑眯眯地從身後櫃台下搬出一壇花雕酒，讓小二端到客人桌子上，臉上笑得燦爛至極。

這十年份的花雕十兩銀子才一小壇，算是他這個小店的鎮店之寶，這賣出去，就抵得上他三天的營業額。

只是還得分給老周一成，這麽一想，老板就有點肉疼。

不過很快這點肉疼就過去了，自從跟這說書人老周合作之後，他的營業額是天天見漲，他都準備再把這小酒館再擴張一圈了。

當初老周來找他合作的時候，他還有點不樂意，現在想想，自己果然還是很英明的啊。

酒坊老板完全忘記了老周說賺不到錢，他來墊上的前提。

老周講氣氛調動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緩緩道:

“卻說這人榜第四啊，他叫戴小白。可能戴小白這個名字大家不熟悉，但說起鐵手人屠這個名號，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印象?”

“鐵手人屠！”

“執法司的千戶鐵手人屠！”

“我的天！他才排第四，那前三該有多厲害！”

他們語氣驚訝，竟不是覺得這排名太高，而是太低了。

這可是鐵手人屠啊！

盛京城中，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誰不知道鐵手人屠的威名。

他最出名的有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在朝會結束之時，當著朝廷袞袞諸公，全城百姓的面，拿下了盛京郡守劉秋圖。

可憐劉秋圖堂堂三品大員，被人狼狽拿下，卻無人敢擋。

第二件事，就是在各大門派高手企圖趁著執法司統領不在之時，再次重演一次元宵之案。

可惜，他們這次連人都沒看到，就被這位人屠先生堵在城門口。

半個城的百姓都看到，城門口的火光亮了一夜。

誰也不知道那晚死了多少人，只知道，第二天，流經半個外城的內河都是淺紅色的。

他的凶名足以令小兒止啼，傳聞中，他是個身高八尺的大胖子，足有二三百斤重，每天要吃一頭牛，兩隻羊，還要以小孩心肝下酒。

這後半句，自然沒多少人信，但那種名聲還是令人心中隱隱發寒。

說書人老周對大家的反應更加滿意了，他要把這些東西傳出去，這些人其實就是最好的口舌。

“這人榜一百零八位，大家若是有興趣，可去京中城南新開的天機閣一觀，那兒每月都會張貼新的榜單。

說完這人榜……”

老周話還未完，就被人打斷，正是剛才那個出言要下花雕的商人。

“老周你這可就不夠意思了，鐵手人屠的厲害我們自然是知道的，可連他都排在第四，這前三，你卻不說，不是在吊我們的胃口嗎?”

“就是啊！老周，我還等著聽完這些人的名字出去跟人吹牛呢，你這就不說了，哪能行啊！”

老周卻是搖了搖頭。

“這人榜前三，盡皆神秘，連天機閣對他們都只有一個名號，我說了也等於沒說，不過大家既然想聽，我便說說吧。

這人榜第三， 落雨劍羅玉成，出身來歷皆不可知，一出手，便打敗了大佛寺的羅漢堂首座空元大師。

人榜第二，刀狂袁婧，女刀客，恰逢落凰山獸潮，她一人一刀，斬下千顆獸頭，震懾全山。

人榜第一，佛子空空，大佛寺佛子，空空佛子五年前紫霞宮一役後就開始閉關，這些年也沒人知道他做了什麽，但他上了人榜第一。”

“人榜稱才，地榜稱雄！”

“每一個地榜之人都是天下絕對的高手，暫時只有三十六位。他們每一個人……”

老周似乎在想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但想了半天，他也沒想到什麽特別合適的詞。

這種高手，可不是他能隨便能夠點評的，一個不慎，就可能找來殺身之禍。

“這這樣給大家說吧，大家知道鐵手人屠戴千戶，戴大人，應該也知道傳聞中的霸刀豐笠吧。”

“這位霸刀大人同樣是紫霞宮的高徒，論起輩分，戴千戶還要叫霸刀一聲師兄。

當年京中一戰，霸刀一刀劈碎了半條永樂街，死傷了數千人，大家應該也是有印象的。”

“他便排在地榜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