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煤礦似乎怎麽挖都挖不完,十五個小時不間斷工作之後,李櫳渾身酸痛背負著監工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鞭子印,和工友門坐上矮腳馬車。
“聽說當基因人的孕體可以有當中銅人的機會。”
“太疼了吧......”他們不斷咂舌。
“還可以只在集中營做手工活三個月,每天一個白麵包!再疼我也去!”
.......
這樣的對話在土下人之間流傳許久,李櫳一概不予回復,自己的肚子大起來從小腹割肉掉出來個小東西,這種事真是想都不敢想,雖然是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但仿佛一旦接受,人格就會損失似的。
啊
想死
捏在把手上的黑手,指紋陷進鐵漆裡。
煤灰隨著顛簸呼進車內人嘴裡,一聲噴嚏擠進嘈雜,唾液則打在前座人的後腦杓玫瑰紋身上。
“誰他娘的噴我!”紋身男平地驚雷一聲罵娘。
最後座的李櫳見禿頭肇事者不急不忙看向窗外,扭了扭酸澀的脖子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我強子在道上混,靠的就是這三樣,夠狠,兄弟多,講義氣,今天哪位噴了我不說,我就讓全車人陪葬。”
呲,社會社會,李櫳不以為然,畢竟車上所有人都早已活膩,這強子也不是信口開河。
每逢火拚,他必然一馬當先,衝在前頭,充分發揚了領導幹部帶頭的示范作用,收攏了一大幫同樣的窮光蛋。
老先生的城市夜裡寂靜的可怕,滿是煤礦工人的破馬車紛亂的踩踏。
強子抓著車上的人開始隨意暴打,很快就輪到了禿頭。
禿頭指了指在土下人中有啞巴之稱的李櫳,說:“是他。”
李櫳本來在睡覺,被強子等人抓起來群毆。
哪怕強子明明知道不是李櫳,他也絕對看不慣這個不對自己俯首稱臣的同等級人。
“別人欺負你,隻是因為你好欺負。”
“別人欺負的更凶,是因為你會反抗。”
李櫳從被毆的間隙,抓著強子的光頭,一口咬著他的耳朵開始如餓狼似得不放。
強子嘶吼著呼喊疼痛,卻笑著重新痛毆李櫳,因為他喜歡看到別人反抗,否則太沒有意思了。
很快,李櫳奄奄一息,一嘴血糊。
“別殺了他。”強子拍拍手上的灰,不顧耳朵被咬掉,踩著李櫳的臉坐在邊上。
全車人冷漠的注視這一幕,始作俑者禿頭男,也不會覺得自己有多下賤。
李櫳沒死。
反而從血跡裡找到生氣。
他以一個瀕死掙扎的力氣,衝向馬車頭,狂笑著,甩著鞭子,讓傻乎乎的馬橫衝直撞。
強子為首的人試圖踢開李櫳,可他們卻忽然愣住了。
承載夜幕辛勞的矮腳馬車,一頭撞進湖水裡。
坐在三隻矮馬背上的李櫳,得償所願的從狂笑到微笑,只因為壓死自己的最後意志力已經松垮。
血從馬扭曲的五官呲溜而出,瞬間染紅了湖面。
男人們隻徒勞一秒就放棄,拍打著水反而朝深淵遊去。
李櫳早就想死,這嗅不到希望的世界早就該一起同歸於
連反抗。
這樣守護自尊的事都要靠本能。
還有什麽活著的意思。
他雙腳踢踏,想嘶吼聲音卻被水淹沒,他忽然發現水裡的安靜真好。
內心深處的喧囂此刻反而沉寂,
那種安逸感讓他產生睡意。 在這個灰黃色世界,竟然隻有臨死中的絕境才能休憩!
就這麽睡去。
就這麽老去。
就這麽毫無意義的腐化。
就這麽......
“不能死。”
!
“這是你的命!”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這麽向李櫳呼喚著。
李櫳吐了一肚子的水,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一個和自己類似的人,好像很近,又很遙遠。
他很關切的看著自己,身上又有置身度外般的冷漠。
仿佛活著以了無生氣,一切溫柔都是為了自己......
你是誰?為什麽要救我?
李櫳在昏迷中想把自己這些年受的苦,欺辱全部告訴他,但是卻不能發聲。
直到進入徹頭徹尾的漆黑,仿佛死過去一般寂靜。
李櫳醒來時,沒躺在臭烘烘的集裝箱裡,而是一幢隻有上鐵階級人居住的別墅裡,一醒來就能聞到清雅的香味。
床邊站著一個小鸞人,一臉鄙視又不甘的看著李櫳。
“臭土下人!真不知道你哪裡修來的福氣,可以讓凰大人憐憫你!”
“凰?”李櫳楞了一下,橙紅之國第一美櫻,作為櫻鸞人可以進入上鐵階級,和官老爺們平起平坐,凡人不能觸之裙絆。
李櫳回憶凰的名號,忽然覺得自己躺著的真絲床舒服到極致,讓人不想起身。
但經歷二十年無天日挖礦生活的他,自然知道這種饋贈不過是過眼雲煙。
他有他流與血液的自尊,從床上坐了起來。
“幫我給凰大人道謝。”
一無所有的人,隻能把謝謝放在嘴邊,因為他不知道,繼續待下去,這個第一美櫻,會從自己身上挖去什麽內髒。
這些大人物,他在底層的這些年,太了解了。
一個不愉快,就把人往坑裡活埋,
“如果不是我,你已經死了。”不遠處,如沐春風的聲音響起。
小鸞人九十度彎腰迎接, 李櫳本該匍匐跪地,但剛活過來的他,還沒反應過來。
凰只在折扇後站著,連身型弧度都如此美妙,如一幅水墨畫。
“若還想死
就喝了枕邊的毒酒
若想活著
你必須努力活著
並有一天堂堂正正站在我的面前”
凰隻是輕輕的言語,卻如詩文拍打在內心,讓人莫名其妙的放松下來。
明明是要求和命令,但停在李櫳的耳朵裡,更像是呼救。
“你為什麽要救我?”
“因為你要是這麽輕而易舉的死去,會顯得我更加卑賤。”這句話,凰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就像是在說
“你給我好好活著,好好受到折磨...好好讓我觀賞你人格受到踐踏。”
最美櫻人的愛與恨為何針對一介卑賤的土下人。
看似是救贖。
李櫳卻因為他對自己生命的祝福而產生巨大的痛苦。
求死不能。
活著更加折磨。
這一刻李櫳內心如五味雜陳,生與死互相碰撞反噬成強烈的不甘心,凝聚成兩個字:“賤貨!”
小鸞人狠狠的瞪向李櫳,怒罵:“放肆!”
折扇後的凰,微微顫抖。
無數負能量幻畫成字眼,陰森的扎入李櫳周身。
痛苦,酸澀,辛勞,壓榨?
無趣,無目標,人格崩塌?
他把毒酒淋到自己身上,用全身的細胞去吸收死亡。
並決定,從一個啞巴,變成狂妄的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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