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包圍圈(3)
狐嶺要塞
曾子仁帶著僅剩的幾個親兵從城郭裡跑出來的時候,狐嶺要塞裡已經處在一片火海之中了。
五谷教從狐嶺上射下來的箭矢,並不同於一般的羽箭,箭頭是經過精心設計過的,裡面填充著少量的火油。
這種箭矢配合著火箭一同射下,把本就不是太大、卻塞滿了各類物資的要塞瞬間就給點燃了。
趙繼宗是個聰明人,他是早就知道這個小少爺靠不住,所以她留給了曾子仁五百近衛營軍士之後,出城在要塞的南面扎營。
他倒是想的清楚,一旦狐嶺要塞出了狀況,以近衛營的位置,最快半個時辰之內,就能進入龍安府的境內,就算是到最後老指揮使怪罪下來,自己全身而退保全了一千余軍士,也不至於丟了性命,大不了把官袍一脫,回家抱孩子。
但是,令趙繼宗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僅僅過去了一天,中軍營全軍覆沒!
面對著已經陷入熊熊大火之中的狐嶺要塞,他已經是不抱什麽希望了,就在剛才,他已經下達了拔營的指令,準備往龍安府撤退了,然後經過龍安府再轉道回成都。
只是讓他比較糟心的是,當初出城扎營,好說歹說,曾子仁才同意給他配發三日的糧草,從昨天算起,營中的糧草也就只夠維持兩日了。
“唉,將帥無能,累死三軍啊!就不用提以前跟著老指揮使征戰的時候了,就是跟著那夏昂,也沒打過這麽窩囊的仗。”
趙繼宗一邊向坐在身旁的總旗官抱怨著,一邊扶首歎息道。
“不知道那曾子仁是否已經葬身火海了?大人,我們是不是應該派幾個人去查探一下?到時候跟指揮使,也好有個交代啊。”身邊的總旗官接他的話說道,
趙繼宗聽完趕緊朝著那總旗官擺了擺手,“現在就是皇帝老兒來,我也不會再回要塞。這他媽的一群流匪用了兩天時間,擊潰了一個團練營、殲滅了一個守備中軍營、攻下一處要塞,這說誰誰能信?還烏合之眾,到底誰才是烏合之眾?”
他又重重的出了一口氣,接著道:“要我說,最好啊,這小少爺已經死在火裡了,到時候公堂之上,咱們就一起栽他個不聽勸阻、輕敵冒進,導致狐嶺失守要塞丟失。大不了哥幾個把這官服一脫,回鄉下去,反正這幾年撈的銀子也夠我養老了。置辦上幾處大宅子,再續上幾房小妾,總好過天天跟著這醃臢玩意兒受氣。”
趙繼宗越說是越來氣,要是曾子仁在這兒,看這架勢八成是要指著鼻子罵起來了。
“大人!曾將軍回來了!”
一名身後背著小三角令旗的軍士,風風火火的闖進營帳裡來,向著坐在上首的趙繼宗拱手稟報著。
趙繼宗“謔”的一下站起身來,
“誰??”
那單膝拱手跪在地上的軍士以為找把總沒有聽清,於是加大了嗓門兒。幾乎是用喊的匯報道:
“啟稟大人,曾子仁曾大將軍已經到了門前了!”
這還真的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指哪打哪。
一旁的總旗官見狀低聲問趙繼宗:“大人,你看這.......”
趙繼宗被他問的也是有些鬱悶,這這這這個啥,還能怎麽辦,都到門口兒了,當然是出去迎接啊。
說著,他一撩鎧甲下面的這衣擺,站起身來,問道那個前來稟報的軍士:“曾將軍帶了多少人來?”
“算上曾將軍,只有五騎。”
聽他說得這話,趙繼宗差點沒背過氣去,這還用問?就是說五百多近衛營全賠在要塞裡面了唄。
想到這兒,趙繼宗的臉上一時間掛滿了惱氣,嚇得身旁想要說些什麽的總旗官,趕忙閉上了嘴,只看著他怒氣衝衝的甩開大步,一副要去和曾子仁分個高下態勢,走出營帳。
也是碰巧,這曾子仁也剛好走到營帳的門外面,一撩開這門簾,就對上了趙繼宗怒發衝冠的表情,頓時嚇得他後退了兩步,愣在當場。
營帳裡的總旗官把這一幕看那在眼裡,趕忙就小跑著奔著營帳門簾這邊來,一是要給“死而複生”的曾大將軍行禮,二就是趕緊想辦法拉住這看起來欲要當場發作的趙繼宗,對著這“沒死透”的小少爺,可不能胡來。
不過,總旗官還是低估了他這位老上司了。
幾乎是一瞬間,趙繼宗的臉上就換上了一張極盡諂媚的表情,“撲通”一下子跪倒在了曾子仁的腳邊,抱著曾子仁大腿上已經被火燒的有些襤褸的衣袍,號啕起來:
“曾將軍啊!下官以為您陷在火了啊,正準備全營出動去營救您,沒想到您沒事,真是天神庇護,佛祖保佑啊!”
曾子仁轉頭看到近衛營裡來來往往、“整軍備戰”的忙碌士卒,一時間很是感動,趕忙俯身扶起了跪在腿邊趙繼宗,“哎呀,趙把總真是國之棟梁、朝廷忠臣哪!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忠勇之臣”趙繼宗給他的勇氣,曾子仁大步走進營帳裡,然後扶著帥案,很是大義凜然對趙繼宗說道:“趙把總,你速速去整頓兵馬,趁著五谷教立足未穩,隨我殺回狐嶺要塞去。”
剛剛被曾子仁扶起來,連褲腿上的塵土還沒有撣乾淨的趙繼宗聽了這話,趕緊又“撲通”一下跪在了當場,
“曾將軍,萬萬不可啊!那五谷教戰力強悍,中軍營一千五百余軍士陣亡者十之八九,連劉副把總也陷在他們手裡了。更不要說那北坡的團練營了,到現在連個音訊也沒有,怕早就全軍覆沒了。咱們這營裡不過一千余人,為今之計,最好的方法就是迅速向龍安府方向靠攏,保得全營不失,已是大功一件呐!”
趙繼宗說的實在,現在曾子仁已經平安在自己營中,目前的情況,只要他安安穩穩的把這一千人馬帶回去,到時候把原來打算栽曾子仁的那一套說辭栽給劉副把總和安逸,他不曉得老指揮使有什麽理由處置他,搞不好弄個守備副將都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曾子仁卻不這樣想,他是偷偷拿著兵符帶這三營人馬近五千余人出來的。原本的算盤打得是,先把安逸陷死在這兒,既給自己報了私仇、又示好了布政使竹宗臣,然後再掉過頭來把這五谷教一剿,又是大功一件,父親那裡也不會再說什麽,完美的一箭三雕。
現在可倒好,五谷教的毛都沒有摸到,就已經折了兩營人馬了,他就這樣帶著一千殘兵回去?都不用說朝廷那邊了,老指揮使就已經先活剝了他了。
“趙繼宗,你是不是怕死!身為軍中把總,衝鋒陷陣、悍不畏死本來就是你應該做的,我現在以成都代理守備將官的名義命令你,整軍!備戰!殺回去!”
曾子仁從懷來掏出那虎符,“咣”的一聲重重過的砸在幾案上,怒氣衝衝的趙繼宗吼道。
趙繼宗雖然心裡已經把曾子仁家裡上上下下能罵的都罵了一遍,但是代理守備將官的身份和那一方沉甸甸的銅塊兒,卻不是他可以想要違背就能違背的,隻得唯唯諾怒的點頭稱是,然後站起身來,準備走出營帳整軍備戰。
“大人!”
剛剛營帳裡的這位傳令兵還沒出去,這外面又呼喊著、撩開門簾跑進來一位。
他這風風火火的勁頭兒一個沒留神,就直接一頭頂在了欲要出門去的趙繼宗胸前這塊護心鏡上。
這傳令兵頭上這痛勁兒還沒完全發散開來,緊跟著那心裡正憋著火的趙繼宗的耳光就扇了上來,
“媽的!你沒長眼睛啊!曾將軍在這兒看不到嗎?跑什麽跑!”
那傳令兵被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很是委屈的捂著臉跪倒在地上,
“小的有眼無珠,沒有看到曾將軍在此,請曾將軍恕罪。”
曾子仁也是余怒未消,很是不耐煩的一揮手,“行了,快說什麽事兒吧。”
“啟稟將軍,都指揮使大人帶著先鋒營把總裴振風、中軍營把總江雲並先鋒營一千五百余軍馬,已經快到營外了。”
“父親來了?”
“大人來了?”
曾子仁和趙繼宗幾乎同時脫口而出,但是兩個人此時的心情確實雲泥之別,可以說是一個臉上掛著慶幸,一個臉上塗著沮喪。
慶幸的自然是趙繼宗了,這老指揮使一來,就不用再聽面前這位曾大少爺瞎指揮了,相信久經沙場的曾漢儒是不會再掉回頭去做這種以卵擊石的事情的。
沮喪的肯定就是曾子仁了,想必是父親已經知道了他偷竊虎符的事情,帶著大軍問罪來了,現在三營兵馬讓他丟的還剩不到一營,自己就等著迎接曾老爺子的雷霆之怒吧。
曾漢儒騎著馬,鐵青個臉走在最前,已經來到了營門口。
如果說來之前,曾漢儒還是想要從五谷教那裡討得一些便宜,好讓自己面子上和折子上都能說得過得去的話,
那麽現在一路上聽完了撒出去的探馬報回來的一個比一個讓他揪心的消息之後,他就只希望可以將盡可能多的人馬帶回來就行了。
“參見指揮使大人!”
“爹~”
趙繼宗和曾子仁兩個出迎到營門口,跪拜在曾漢儒的馬前。
曾漢儒看了看中軍營裡到處都是忙碌著準備拔營的軍士,並沒有理會曾子仁,而是沉聲問那趙繼宗道:“趙把總這是想要前往何處?”
趙繼宗索性硬著頭皮直說了:“回稟指揮使大人,因......因為團練營和中軍營已經....已經暫時失去了聯系,所以欲要往龍安府方向去,依托當地的守備暫避敵之鋒芒。”
“爹,我覺得應該趁著五谷教立足未穩,直接打回去,這樣......”
曾子仁仍是堅持己見的想要跟曾漢儒托出他那套說辭,誰知道他話還沒說完,曾老爺子就揮起馬鞭,
“啪!”
鞭稍輕挑,準確的抽在他的臉頰上,在那被要塞裡的大火熏的有些黑灰, 但是仍能看出白嫩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哎呦!”
曾子仁疼的直咧嘴叫著,他看到坐在馬上的父親,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眼神變得讓他感到陌生,眼底裡似乎在也找不到之前常常浮現出來的寵溺,甚至連上次帶有的那種失望都沒再施舍給他。
曾漢儒已經不打算再對曾經這個自己視若珍寶的兒子抱有哪怕一絲絲的希望,甚至覺得和他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口舌,如果可以,他寧願讓曾子仁在這裡自生自滅。
他朝著趙繼宗冷哼了一聲:“好歹我手底下出來的人,還是明些個事理。”
趙繼宗聽著他的話,也絲毫不敢以此為喜,把頭俯下的更深了。
“江雲!收攏原中軍營的散兵,警戒硬盤四周。裴振風!帶先鋒營殿後,防止五谷教的突襲,等待中軍營拔營完畢後,所有人向著成都府的方向,撤退!”
“是!”
“是!”
“是!”
三個把總領命分頭而去,一時間馬前就剩下了跪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的曾子仁。
“爹,我.......”
曾漢儒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兩腿一用力,催動胯下的馬兒向著中軍營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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