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抉擇
高慈懿騎著馬帶著孟崎手底下剩下的騎兵護著馬車趕到軍中的時候,廖瑛已經收到消息,下令陝地兵馬向這兒靠攏了,他自己也帶著親兵先行來到營中找薑尚,
也是湊巧,這時候薑尚帶著安逸還跟著李院判剛剛“鑽”進了東城門,一行三騎也剛好快馬從遠處趕了過來。
隔著老遠,安逸就一眼看到了伯爵府的馬車,還有旁邊馬上渾身是血的高慈懿,後面還坐了個一樣是血頭血臉的孟崎,不由地加快了馬下的步伐趕上前去,關切地問他們道:“阿懿,你們倆這是怎麽回事兒?怎麽傷那麽重?”
高慈懿看到是安逸回來了,也顧不得用手捂著的左臂上的傷口,趕忙朝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兒,然後一臉焦急的指了指馬車裡的方向,“伯爺,你快看看......”
“哥!”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馬車裡竄出來的安欣一道脆聲給打斷了,
這可能是安逸第一次見到妹妹看到自己回來不是小鳥一樣歡快的蹦跳著撲上來,而是一臉的淚痕哭的是梨花帶雨。
安欣的個頭本來就不高,安逸又還高坐在馬上,所以縱然小丫頭踮著腳尖兒也隻到安逸的大腿處,
她一邊扯著安逸腿上的錦袍角,一邊就要把他往馬下拉,邊拉還邊哭著道:“哥,你快去看看啊,思意姐她病的好厲害。”
“什麽?!”
安逸就感覺到自己腦子像是又被那紅甲小將砸了一錘似的,整個腦袋都是嗡嗡作響,
他趕忙從馬上翻下來,一步就跨上了馬車,但是等他掀開馬車的車簾的時候,裡面的情形簡直沒讓安逸心裡疼出血來。
柳思意嬌軀綿軟無力地躺在車榻上,一旁的寧兒在盡力的扶著她,盡管蒼白的俏臉上已經是難以看到一絲絲的血色,但是嘴中仍然還是不停的一口口的往外吐著鮮血,
車榻的角落處已經有相當大的一攤殷紅色的汙血,看起來柳思意已經是吐了一路了。
柳思意的貼身侍女寧兒看到安逸進來,更是哭哭啼啼的話都說不成個兒,
“老爺,老爺你可回來了,夫人她......”
不知道是不是寧兒的聲音叫醒了她,一路都在昏迷著的柳思意居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看到馬車門簾口站著那人的面龐時,蒼白的小臉兒上無力的擠出了一絲微笑,相形之下那異常鮮紅的嬌唇動了動,
“你......你回來啦。”
安逸就感覺這幾個字針一樣一根根的扎在自己的心頭上,他急忙上前從寧兒的手裡接過了柳思意的嬌軀,讓她把頭靠在自己的懷裡,
興許是寧兒一直在用絹帕幫她擦拭嘴角的鮮血的緣故,整個慘白色的臉上唯有檀口周圍卻是紅撲撲的。
柳思意早已沒有了那副嫵媚靈動的模樣,甚至連腦袋往安逸懷裡偏了偏似乎都費了很大的力氣,想要多看眼前這人兒幾眼的時候,卻感覺眼瞼有千斤重,再也撐不起來,便只能又把僅有的氣力用在了櫻桃小嘴上,
“我一直在等你。”
說完,看起來還很勉強的又在嘴角給安逸彎出了一道月牙。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你別再動力氣了,咱們先看病,先看病。”
安逸柔聲的安撫著懷裡已經是氣息奄奄的心上人,眼睛眶裡是酸的不行,又轉頭急聲的問那寧兒:“寧兒,夫人什麽病?這是怎麽了?”
寧兒她一個侍女哪裡能知道?只顧著抹著眼淚搖著頭,
給安逸急的一把抱起柳思意就跨出了馬車,人還沒出去,聲音就先喊出去了:“禦醫呢?趙院使呢?太醫院的人呢?”
薑尚知道安逸心裡著急,但是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他解釋道:“伯爺,太醫院的禦醫我早些時候就派人去接了,但是去晚了一步,被那些個黑衣人殺了個乾淨。”
“其他人呢?軍醫呢?郎中呢?薑尚你去!把會醫術的都給我找來!”
這戰亂的光景,有郎中也早跑了,沒跑的都成了遼人的刀下鬼,軍醫就更不能提了,夏軍軍中的軍醫基本上只能包扎包扎傷口僅此而已,
但是話雖如此,這位小夫人在安逸心裡什麽位置誰也不是個瞎子,這時候嘟嘟啦啦說這些給安逸,那不是火上澆油嗎?
所以弄的薑尚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主要安逸這心裡上著火,一時間竟然把自己帶來的李院判給忘了,倒還是那李院判自己從後面走了過來,朝著安逸一拱手:“伯爺,請找個寬敞的營帳讓夫人躺下,讓在下看看。”
薑尚一聽這話哪還用得著安逸一個眼神射過來?趕忙把手往營裡面一讓:“好好,有的有的,快跟我營中來。”
說著,就帶著安逸抱著柳思意跟著李院判往營裡走,剛走兩步安逸又忽然轉回頭來,對妹妹安欣道:“欣兒,帶著阿懿和孟崎去找軍醫,給他們包扎一下。”
安欣臉上掛著的淚痕還沒消,朝她哥哥乖巧的點點頭,“放心吧,我照顧他們倆。”
........
薑尚引著他們直接就進了中軍大帳,因為蜀地的兵馬在蘭州城不屬於常駐兵馬,所以一般像薑尚這樣的將領往往都是住在軍營中的,中軍大帳裡自然也是一應俱全。
安逸把柳思意輕輕的放在床上的時候,她已經是又重新陷入了昏迷,而且就連呼吸都有些氣若遊絲了起來,
其實這病情方面其實院判李全稍一搭脈便心中明了了,柳思意得的,就是之前在韓林的時候,他跟安逸所說的那種疫病之後的傷寒症。
李全松開手上的脈象之後,便囑咐一旁的寧兒去給夫人找些被褥保暖,然後朝著安逸一拱手,示意他借一步到帳外來談,
安逸自是心焦,幾步就先跨出了營帳,轉身對著李全急聲道:“院判就莫要在跟我賣關子, 夫人得了可是什麽病症,你可有法治?”
“伯爺可還記得遼營中的那個猛安?”
安逸心頭一緊,“院判的意思是......傷寒症?”
李全點點頭,轉而又問安逸道:“沒錯,不知道夫人之前是何時得的疫病?又是什麽時候治好的?伯爺可有印象?”
安逸皺著眉頭仔細的回憶了一下,他完全不記得柳思意得過疫病,韓林和談臨行之前柳思意還是活蹦亂跳的,就連當時崇正還在的時候發生的“遇刺事件”,柳思意以及胡玉華跟他的往來書信裡都還沒感覺有什麽異常,怎麽會突然有疫病呢?
想到這兒,安逸朝著李全搖了搖頭,“沒有,之前她沒有得過疫病,但是按照你上次的說法,我不能肯定她之前是不是被疫病傳染過,但是本事身子底子好,只是沒有爆發病症,因為之前她跟隱性病患是有接觸過的。”
安逸能想到的就是之前周娟兒一家子的事情了,柳思意當時自作主張的出府去插手此事,不過後來倒也沒有任何疫病病症的表現。
李全聽完之後不做聲的思躇了片刻,然後跟安逸坦言道:“伯爺,這事兒之前我是跟您說過的,這種疫病之後的傷寒和普通傷寒我們是無法區分的,所以我剛才才有此一問。但是我需要讓您清楚的是,如果夫人得的是疫病之後的傷寒,我按照普通傷寒來做藥,那麽結果將會和那遼營裡的猛安一樣。所以,我需要讓您確定。”
安逸聽完又轉身回到營帳裡面把寧兒叫了出來,讓寧兒把柳思意發病的前前後後都給李全說了一遍,
就像李全說的,這種事兒只要柳思意沒有出現那種黑血發熱的症狀,一開始就是傷寒症病症的話,任誰你也無法判斷之前倒是傳染沒有傳染過疫病。
安逸想了想,開口又問李全道:“如果你直接按照疫病之後的傷寒症來治的話,能行得通嗎?”
“如果我要是按照疫病之後的傷寒來處理,可以試試韓林時候提到的方法,用葫蔓藤來以毒攻毒,雖然我不能保證夫人一定會痊愈,至少這是現在唯一有希望的方法了。
但是......”
李全看了安逸一眼,頓了頓繼續道:“但是如果夫人真的僅僅只是普通的傷寒,那葫蔓藤的汁液,只需要幾滴,就能奪人性命了。”
安逸聽完李全所說的這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恐怕是他面臨過最艱難的抉擇了,如果真的選錯,很有可能就親手斷送了自己心愛之人的性命,那個時候安逸自己必然是要懊惱悔恨一輩子了。
“能不能先用傷寒症的藥,如果發現不對,再改用葫蔓藤呢?”
安逸是不明白這些藥理的,但是李全心中有數,隻對著他搖了搖頭,“如照伯爺此說,等到藥理反應到人身上的時候,什麽都晚了。”
安逸就在這中軍大帳的前面來回地踱著步子,雙手不停地在摩挲著,腦海中極力的回憶著柳思意之前任何哪怕一點點異常的舉動,
會不會僅僅只是傷寒症而已?照寧兒所說,柳思意完全沒有疫病的症狀,而且她打小練武,身子骨比起自己來那不知道要好上幾個檔次,會不會根本就沒有傳染到疫病?
這種時候,不光是安逸,換作任何人來選擇的時候都會傾向於治療寒熱症的草藥,
因為葫蔓藤,說到底也是一味毒藥,人性趨吉避凶的本能使然,都會對葫蔓藤這種東西有意無意的遠之,安逸,也不例外。
安逸輕輕的出了一口氣,似乎是心中已經十分艱難了做個決定,對李全說道:“要不,院判就先按照一般傷寒症的來治吧,我覺得以思意的身子骨,應該是沒有疫病在身的。”
安逸都這樣說了,李全自然也沒什麽好說的,只是對他點點頭,“好,伯爺這樣說,我心裡就有數了。”
說完,李全就朝著安逸拱拱手,然後帶著寧兒轉身要回營帳中去,
“等等......”
沒想到身後安逸忽然一把拉住了李全的肩膀,
“伯爺,可是想起什麽了?”
李全被他突然這麽一拉,還以為是安逸想起了柳思意之前的什麽病症一樣,又趕忙轉回頭來急切的問到他,
“望先生用心,我不能沒有她。”
安逸說出這話的時候,那帶著鬱色的臉上竟然充滿著懇切的味道,李全當差這麽多年,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的大夏伯爺這還是頭一遭,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想知道這位病倒的小夫人倒是何方神聖,居然一個妾室在靜遠伯爺心中有如此分量,
但是,李全也不敢滿口胡沁地答應下來,畢竟這種病症的凶險他心裡是最清楚的,也只能深深的躬了一身,然後便轉身進了營帳,
隻留下安逸一個形單影隻的身影,和那孤寂的月光一起,顯得落寞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