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華殿中央的香爐已經熄了煙火,這場突如其來的人事變動算是落下了帷幕。
無論是景帝,還是周亞夫本人都沒有去追究這次事件的受害者應該如何處置。
不過對於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匈奴人,景帝倒是一改以往的溫和,以雷厲風行的姿態,命大鴻臚王子賓嚴肅處理這件事情,如果需要可以直接發國書給匈奴的單於。
等周亞夫回到府裡,葉昭聽說自己這個當事人直接被幾位大佬忽略了,一個勁兒地埋怨周亞夫:“老頭子,你也太不拿我當自己人了吧?我可差點死在那裡唉!居然還不如一個一身腱子肉的外邦人?”
……
周亞夫架不住葉昭的責問,隻得囑咐她好好養傷,並答應了葉昭會給她點補償。
也不知道周亞夫是不是說真的,不過葉昭瞧他平日裡的窮酸樣兒,也沒指望他能真給自己什麽好東西。
說到好東西,葉昭想起來:“周老頭兒,那把匕首是不是你讓麟三給我的?”
聽到葉昭提起那柄匕首,周亞夫還蠻得意的:“怎麽樣,好東西吧?那把匕首我也是尋了好久才得到的,你以後可別說我對你很吝嗇了。”
“不吝嗇,不吝嗇!那可真是個寶貝,昨晚上幸好有它在。還有嗎?你再給我整點兒唄!”葉昭從床上坐起來,可憐巴巴地望著周亞夫,嚇得他趕緊奪門而出。
看著周亞夫即將出門的背影,葉昭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周老頭,你告訴我,是不是你故意不查的?”
屋外的忙碌與房間裡的清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葉昭這一句質問落在屋裡的地上,異常突兀,那是與自己性命攸關的事情,別人不提不代表葉昭自己不在意,這也逼的周亞夫不得不作答。
周亞夫倚著門口,就這麽背對著葉昭,輕聲說了句:“我是為了你好。”
————
接下來的兩日時間裡,葉昭屋裡的藥味兒就沒斷過。
因為右肩上被纏了厚厚的一層紗布,所以葉昭現在整日只能閑坐著。一應差事都得有人幫襯,就連如廁這種事情,都有成了一大難題。
為此張嫣還特意將她最得力的丫鬟清荷送到了葉昭身邊,真假清荷一朝相逢,葉昭莫名覺得有趣。
大概是老天也垂憐葉昭的悲慘經歷,連著兩日都是晴空萬裡的好天氣,葉昭都覺得自己若是再在房間裡待下去就該發霉了。
屋外頭馥鬱的金桂香氣早在葉昭消失的幾天裡,偷偷佔據了葉昭的房間。與如今這熬人的藥味兒混到一塊兒,倒是葉昭想起了上輩子自己經常吃的一道點心,桂花小米糕。明明入口時甜膩膩的味道,過了一會兒又能品出輕微的苦味。
講真的,葉昭也是蠻佩服丞相府裡的大廚的,顛來倒去就這麽幾個花樣,居然還生生折磨了這一府人的舌頭這麽多年。
正好,葉昭自己現在閑的發慌,她便寫了一篇桂花小米糕的菜譜讓清荷交給夥房好好研究一下,就當是好好犒勞一下自己。葉昭謂之:大難不死,必有口福。
清荷走後,葉昭正拖著傷軀在院子裡賞桂花,正好遇上從書房出來的麟三。
她當下心血來潮,熱情地邀請他:“麟三,你沒什麽事吧?要不要陪我在院子裡坐坐?”
“少主,你能起身了?”
“你這不是廢話?我葉昭是什麽人,區區小傷,何足掛齒。你去搬兩張椅子來,我們曬會兒太陽。”葉昭說完才想起來,
麟三和自己一樣也是有傷在身。可等她回過頭來,哪裡還看得到麟三的影子? 原本還在為自己居然差遣一個傷者而愧疚不已的葉昭,當看到麟三還能搬得動兩把藤椅的時候,就氣不打一處來:“好你個麟三,居然好得比我快!虧你還口口聲聲叫我少主!”
麟三也是個實誠人,看到葉昭生氣的樣子,連忙將藤椅放在一邊,單膝跪地。還未來得及辯解什麽,就牽動了剛接好的肋骨,傳出一陣痛苦的咳嗽聲。
原來麟三的傷也還沒好,葉昭面色微赧,起身拖著一把藤椅走在了前面,嘴裡邊念叨著:“起來吧,傷都沒好,你逞什麽強。”
白衣素紗的葉昭踩著清風走進陽光裡,除了面色因為失血顯得有些蒼白,麟三覺得自家少主比那紅豆館裡的花台姑娘都要好看許多。
旋即,他發覺自己居然拿少主與紅豆館的姑娘作比,真是好不荒唐。
聽到葉昭招呼自己,麟三隻得拖著另一張椅子,坐在了她身邊。
葉昭原以為劉徹這混小子會逮著空兒來打擾自己,沒想到在桂花樹下曬了一下午的太陽,連個影兒都沒見著。
這次倒也不是劉徹學乖了, 而是忙著為葉昭報仇去了。
早上的朝會散了之後,劉徹主動請纓,表示願意親自接手這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外交爭端。
景帝以為劉徹這是想要借此機會,鍛煉一下自己,心中自是歡喜,也沒多想就答應了。
於是在諸位行人、譯官驚詫的目光下,長安城的都護府迎來了這位氣勢洶洶的太子殿下。
劉徹手裡攥著聖旨,上來什麽也沒問,劈頭蓋臉將府裡的官員罵了一通:“諸位大人好閑情,現在是你們喝茶的時候嗎?”說著將一個老譯官放在桌案上的茶盞直接丟出了窗外。
他還拿著聖旨當棒槌,敲在王子賓頭上:“昨夜發生在長平街的慘案,你不會熟視無睹吧?那個匈奴人的資料你們找出來了嗎?發給匈奴單於的國書你們擬好了嗎?要追究的責任和索要的賠償你們想了嗎?”
幾句話問得這些平日裡無所事事的白胡子老爺爺們啞口無言,只怕心裡還在犯嘀咕:怎麽太子會接手這件事情?還沒怎麽調查就直接發國書,難道陛下想要借機向匈奴發難?
可惜他們想到連眉毛都變白了都不會想到,劉徹只是借著匈奴人撒氣罷了。久在京都居,他哪裡會看不清眼下局勢的脈絡。自己的父皇沒有提及那個受害之人,不是他忘了,而是主動避開了。
連景帝都要選擇避開,他一個小小的太子又能做什麽?內史被革職,北軍中尉被杖斃,現在除了這都護府,還有哪裡可以讓劉徹去撒氣呢?至於小家夥為何會如此生氣,或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